温府共十七个家院,除了大老爷所在的凌云院,其余的十六个院子,都是老祖赏给那些为温府立下赫赫战功的老一辈义子们的。
在各自的院子里,院主们有着家主级别的话语权。
每个院也都有自己的规矩。
除了不能动人性命,不可祸及家人,其他的惩罚手段基本没有限制,每个院的院风也因之各不相同。有严苛胜过军队的承天院,也有相对温和,包容并蓄的槐荫院等等,他们也各自扛着温府在不同行业内的担子。
但有一点是共同的。
不论是哪院少爷,还是何处麻衣,都活得很谨慎。
小人慎群,君子慎独。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新闻在温府传播得能有多快?
一夜。
仅仅过去一夜,温白麝就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
自他落户厨院后,十一年间,他这个厨院的大门口,都是温府每天早上最热闹的三个地方之一。
另两个是老祖的山水家院前,和练武堂中。
原因无他,好吃。
不知多少院子里的老少,被温白麝的厨艺,给养刁了嘴。
可是今天,北厨院前,门可罗雀。
温白麝起的比往常早一点,因为要做的事情也比以往多一些。
起灶,热锅,多备了一个食盒,给凌姑娘烧了三根筷子。
那处坟前,只剩下一把刀插在原地。
做完这些,才刚过卯时,灰蒙蒙的晨雾笼罩在温府上下,其余院子里的麻衣们也开始活动起来。
早秋的关中很凉,尤其是靠近渭水的渭城,比起关中其他城市多了一些潮意,到了秋天,这种潮意混杂在空气里,很容易致人生病。
而毕竟时节还早,刚入秋,麻衣们的衣服还没换季,在这阴暗曲折的巷道中穿梭时,单薄的衣服上留下一丝丝,寒露打湿的痕迹。
这其中,不少麻衣都习惯性地来到北厨院,停顿片刻后,转头再骂骂咧咧地走开。
就因为温白麝这个祸害,害得这些一时改不过来习惯的老麻衣们,多走了几步路。
温白麝昨晚就有料想过这种境况。自己一个惹了祸的杂役,不受待见很正常。只是人情冷暖,变化太快,真到了这时候,还是有些心里泛酸,便不由得在早饭里,多添了两碗面条,才让心情平复下来。
仔细收拾好厨房,带着精心准备好的食盒,他久违地走出了厨院大门。
辰时已过,大日的金光却迟迟没有刺破层云,早上阴沉的风让他身子一颤。
天凉了。
。。。
北厨院在整个温府正中偏北的地方,也是老祖的山水家院正上方,在老祖闭关之前,算是专供山水家院的一间厨院,所以离其余各院都有些距离。
温白麝是算好时间才出的门,直奔离厨院最远的青云院而去。
那是府上最年轻的院子。
院主是大老爷的亲儿子,老祖唯一的孙子,温冰鱼。
据说是四年前,和大老爷吵了一架,两个人闹得很厉害,最后说服管家爷,独自立了一个院子来住。
虽然贵为大少爷,温府最年轻的院主,但他架子很小,无论你在何时见到他,都能看到他与身边人平和交谈的模样。
有人说,他是府上唯一一个,愿意听下人说话的院主。
而两三年前,温白麝有幸见过他一面。
当时,温白麝正因为祖堂会,跨进从未进去过的祖堂堂门,过高的门槛让他差点摔跤,正是温冰鱼扶了他一手,让他记忆犹新。
温白麝并不奢求这位温大少爷会直接帮助他,他只是觉得,作为同龄人,对方又是一个能听得进去话,有自己独立想法的人。至少自己的诚意能够被送到他的面前去,至少两个人对于未来还有一定的共同话题。
未来,对于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说,既是燃料,也是毒药。
可眼下,别说将来,去往青云院的路,都让温白麝走得难受。
先前说过,温府内的巷道很窄,只有四尺二寸宽,将将两人并肩而行的宽度,此时又是正当忙碌的辰时,温白麝为了不让手里的食盒破损,还特意多包了两层。
可这种准备却有些多余。
离温白麝比较远的麻衣,看到他就会绕开这条巷子;而转角碰上,避无可避的麻衣,一个个都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唯恐避之不及;那些没办法,必须与他擦肩而过的麻衣,各个都紧靠着墙,缩身而过,似乎生怕有一点接触。过程中,除了脚步声,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只待温白麝转过路口后,他才能听到身后麻衣们幽幽的窃语声。
“听说了么,那个废物私藏外人。”
“那他咋还能出来?管家爷呢?”
“谁知道,管家爷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反正千万别惹上他,这种祸害,指不定哪天就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