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茶桌上放了只深蓝色罐子,里面剩了几粒茶渣,便抓起罐子,底朝天倒了个干净,而后耍戏艺人似的,冲姑娘们摇了摇。
“看在大家信任我的份上,算个便宜价格,涂一次十文钱。”
等姑娘们受宠若惊地点头、往罐子里扔完铜钱,她捋起袖子走出大门,吩咐其他几名舍友:“你们一起来挖泥,速度快些。”
付红云又开始嘤嘤嘤,英慈伸出一根手指:“付红云,‘明德券’,尽力,可是你答应的。”
接着又对褚奇峰道:“喜欢画,不如自己画,将姑娘的脸当作纸,泥当作笔,想创作什么就创作什么。这不就是深入百姓,体验真正的画作么?”
然后刺激邬陵:“不必感谢我给你机会写人皮册子……”
那三个同意了,可聂子元,她实在没把握。
还在想如何说服他,就见他大步越过她,不发一言地在院子里蹲下,伸出白白净净的手指挖泥……
没多会儿,“百凤楼”便出现奇妙盛况,姑娘们黑着脸坐在椅子上,谈笑风生,纨绔们在她们身后忙活。
等到把她们的脸抹干净,付红云累得直接趴地上了,褚奇峰也快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邬陵倒是精神抖擞,将今日之事做了记录。
英慈拿起盛钱的罐子,数姑娘们给的铜钱,算完后眉开眼笑。
一共有二两多银子呢。
虽然没挣多少,但其他寝舍只会花钱啊。
他们赢定了。
此刻已接近卯时,楼外挂着的灯笼在微微发白的天空下,慢慢失去色彩,英慈吩咐褚奇峰他们几个拿出各自的银子,全丢罐子里。
超过五十二两银子。
英慈美滋滋地将脸贴到罐子上,恨不得亲每块银子几口,正要出楼找张书生,聂子元忽然伸手夺过罐子,嘴角扬起一抹极美却欠揍的笑容:“等等,我要见‘百花醉’。”
英慈这下明白了,怪不得他平时看她不顺眼,今日却一直配合,合着就是等着这一刻反水呢。
她赶紧跳起来抢罐子。
“你凭什么动我的银子?”聂子元比英慈高太多,一手将罐子托举起,让她怎么折腾都够不到,腾出另一只手摁住她的额头,隔岸观火地挑衅笑道:“怎么说是你的银子,明明是我借给大家的,自然可以收回。”
英慈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愤愤推开他的手指,顺势就要咬他:“你不说还的时候给你两张吗,怎么能现在收?”
聂子元迅速收回手指,仿佛看到花栗鼠在面前弹跳,强忍着笑出声的念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是你们的误解,我只说了还我两张,但没有说考评结束后再还。”
接着得意洋洋绕过她,将整只罐子塞到大堂内经常跟着“百花醉”的小厮手中,抖了抖袖子道:“告诉‘百花醉’,我要见他。”
“公子随我来。”小厮恭顺地应了一声,在前头小跑着引路。
“抓住聂子元!”英慈慌忙招呼其他几名舍友,拔腿就追,哪知聂子元人高腿长,三下两下就上了楼。
等她和褚奇峰、付红云赶到,门已经关上,只听木栓哐当落下。
付红云气喘吁吁,鼻头和眼珠子都红了:“聂子元怎能这样呢,这是我们大家辛辛苦苦挣的呀,我从没给人按过脸,就连我爹我娘都没有……嘤嘤嘤……爹啊娘啊,你们知道人心有这么险恶,怎么舍得将我送进书院,这辈子我也不要出息了,就回家躺着。”
英慈忍不住使劲儿捶打木门:“聂子元,开门,你疯了么,信不信我硬闯进去!”
她心口发疼,不知是气的,还是闷的。
此时聂子元恐怕正搂着“百花醉”,两人坐床沿上耳鬓厮磨吧。
“小花,有没有想我?”
“百花醉”伸出手指在他胸口画圈,捏着嗓子娇笑:“奴家每天都在想,只是公子去了明德书院,怎么想也见不到。今儿个你怎么来了?”
聂子元抓住“百花醉”的大手,将他一把拖入怀中,下巴抵在他头顶,贪婪地嗅着他发丝间的香气:“教习带我们来这里做考评,我本没有银子了,谁知杜焕义那个傻瓜,给姑娘们做美颜泥,挣了十多两,这不,我全用来见你了。”
“那你的考评怎么办?”
“去他的考评,英雄难过美人关,谁叫我心里只有你呢。”
“讨厌。”
“讨厌就讨厌吧,我还要做点让你更讨厌的事,然后,让杜焕义那个死鬼表妹,给我们当盾牌吧……荣华富贵,我只与你共享。”
聂子元笑着搂着“百花醉”的肩朝床榻倒去。
想象中的场景,让英慈脸色煞白,忍不住“啊”的一声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