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趁着所有人注意力还在和尚身上,便慢慢往桥边爬。
素金达睁开眼,看到的是遍地的残躯,突然意识到只要躺地上装死,这老不死的好像就不会朝他动手。他往脸上抹了些血,将头埋入了土地之中。
轰的一声,箭塔被砸塌了,连在一块的木墙也一齐塌成了碎片。
掩体后面的士兵大多都被倒塌的建筑给砸死了,少部分落荒而逃。而废墟之中,灰头土脸的老僧依旧是神采奕奕,只不过小腿化为血糊,膝盖处粉碎性骨折,脊椎骨受创。
很难想象,一个人受这么大的伤,是怎么活了下来。
漂浮半空的老僧转了过来,朝小道说道:“他信,你出现一次,便杀你一次。”
只见后方突现出一队援兵,差猜,差瓦立赫然在列。
见老鬼受伤颇重,后方又来人,素金达摇摇晃晃起身,捂着胸口一副受伤颇重的模样,正义凛然说道:“不管是谁,今日想要过此桥,便踏过我的尸体。”
上!
三人一齐作法,一时间鬼影重重,阴风阵阵。
老僧被困在阴风之中,五识被扰,只得原地盘绕不得出。只要他们困死这僧人,胜利只会属于他们,老僧伤重难医,此刻不过强弩之末。
不要小看任何一位有称号的僧人,这便是三人今日之后最深刻的感悟。暹罗被死死掌握在佛道手中,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老僧身上的佛牌实在厉害,阴风不可能维持太久。每时每刻都有阴鬼被佛牌所噬,很快素金达就开始动小心思了,他的四只索魂鬼炼制不易,可不敢在这时赌运气。
他偷偷将四只阴鬼换了下来,以四只不入流的阴鬼入阵。而差猜见其偷奸耍滑,也效仿起来,而且做得更绝,把所有阴鬼都撤了回来,佯装不敌。
差瓦立虽然对两人的做法心存芥蒂,但也明白按这等速度,这几只阴鬼撑不了多久。
既然这和尚不怕阴鬼,那就用药降,差猜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他从怀中摸出一小包药粉,这种药粉可涂抹于掌心,只需要轻轻往那人肩膀上拍一下,就足以迷倒一个成年人。
差猜往前接近至五步距离,将药粉顺着着风向洒出。
按理说,老和尚已经半疯,此刻应当不会有任何抵抗才是,但被几人忽略的他信完全接过老和尚身体的控制权。
破破烂烂的僧衣被扯了下来,昭坤南往前一扫,将药粉尽数拦住。
差猜被这一举动吓住,只见那件僧衣朝自己罩来,顿时两眼一黑,口鼻处闻到一阵芳香,人昏昏沉沉陷入了睡梦之中。
老和尚一拳将地上的差猜脑袋打成了肉泥。
“素金达!”
差瓦立怒了,他需要维持这阴风,能出手相救的只有素金达,但他却看着差猜送命。
话刚说出口,他的魂魄便被拉出了体外,收入了素金达的阴坛之中。差瓦立直挺挺倒在了地面,连阴风中的护身鬼都没反应过来。
素金达眼前的景色突然模糊了起来,然后又恢复了清晰,倒下的昭坤南变成了差瓦立,而老和尚还好生生的站在原地。
怎么回事,我拘的明明是这和尚的魂,他慌张地将坛打开,说道:“别急,差瓦立兄弟,我这就放你出来。”
一阵阴风原地卷起,素金达一个没拿稳,竟将坛掉落到地面,坛口的封泥摔了出来。
这是之前困住老和尚的阴阵,现在反而罩在了素金达上,而老和尚失去牵制之后则肆无忌惮的屠杀士兵。
差瓦立睁开了眼睛,阴着脸说道:“素金达,没想到你竟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今日这事你最好能说个清楚。”
素金达皱着脸,这可真是黄泥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渐重,只需要一点火花,就足以引爆。但差瓦立还是让步了。
不久前,差瓦立就已经差了只急性鬼前往水军求助,但到现在都没有回信。而他的阴鬼也死伤惨重,反倒是素金达的四只索魂鬼毫发无伤,现在他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这逆贼。
素金达此时占据优势却没有动手,或许有隐情也说不定。
“你若是能制住这和尚,便当是将功补过了,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绝不再提。”
差瓦立给了素金达一个机会。
素金达看了眼和尚,发现这和尚满身是血,身上扎着两根矛,胸前插满了箭,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看起来也撑不了太久。脖子上的佛牌也被挑断了线,不知遗弃在哪个地方。
这是个好机会。素金达操纵两只索命鬼,一左一右朝和尚包抄。另外两只索命鬼自然是防着差瓦立。
“还以为他们会打起来呢,真是无趣呀!”
他信已经没了兴致,他将目光转到了桥面上陈衍,还是这条老鼠稍微令人意外。才多久没见,这条老鼠都快跑出笼子了。
若是一个人好不容易爬出了深渊,然后又坠入谷底,如此往复,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麻木,想想就很有趣。
陈衍意外地惊喜,和尚与军方内讧。真是让他钻了个好空子,还有不到三十步他就能走到对面了。
蕴含在身体中的某种力量随着他信的目光一齐投向了陈衍。
陈衍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然后慢慢回头,朝反方向跑去。
不,不要过去,我在做什么,陈衍内心惊恐万分,但内心的挣扎无法对肉体产生任何影响。
方才成群结队的士兵如今都成了沙场上的亡魂,而素金达此刻为索魂鬼所噬,谁也没想到老和尚的体魄如此强大,索魂鬼勾魂不成反被伤,而降术失败将直接反噬给下降者。
老僧修行多年,修为和念力之强在僧人之中属实是少见,即便是站着让阴鬼勾魂,也不见得这两只化形阴鬼能勾得动他的魂魄。
差瓦立化开了自己的手掌,将血泼向阴风之中,阴风解体化成了蛇鬼,狐鬼,猫鬼等,皆为化形阴鬼,拢共有二十七只,朝老僧扑杀。
这一解体无非是用自己所炼制的阴鬼换自己的性命罢了,几十只化形阴鬼应该够他杀一会了,差瓦立往桥对面逃去。
而此时陈衍正往这边而来,两人刚好相遇。
不过两人只是互视一眼,便各走各道。
老僧有佛光庇护,阴鬼在他面前完全不够杀。看着他如此伤重的情况下还能手撕阴鬼,陈衍吓得尿都快憋不住了,但身体还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撞向了老僧。
这么猛,好机会,差瓦立将剩下近半的阴鬼召了回来,既然有人自告奋勇断后,那他也好省下一部分阴鬼,毕竟这些阴鬼来之不易。
陈衍撞到老僧的胸肌之上,好像是撞到了石墙一般疼痛,额头肿了一个大包。老僧却一点事都没有,注意力转到了陈衍身上。
身体的控制权似乎又回来了,但陈衍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吓得裤子都湿了。
“大师,你别打我,我给您磕头了。”
陈衍双腿一软,竟跪了下去,差点就哭出声来了。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逃走了,为什么又遇到这瘟神?
他的手指插入到泥地之中,抓起一把土握在手心。
老僧明显神志不清,无论是谁都会当成他口中的他信,岂会在乎他的求饶,直接暴起朝他扑了过来。
手中的土朝老僧眼睛处一扬,他又回头朝桥面跑去。
老僧的眼睛揉得血红,手在空中乱抓,再看到陈衍时,两人已有二十多步距离。
“好灵活的老鼠!”他信乐得笑开了嘴。
老僧转眼就飞到了陈衍面前,一拳砸向了陈衍。陈衍吓得六魂无主,上次那一脚可是让他脸朝地滑了好远距离,这一拳要是挨实了,那不得落入悬崖九死一生。
他信怎么会让好剧这么就结束了呢?
陈衍的腰部一扭,拳头擦着他的衣服过去,陈衍能听见拳风的声音,他双腿一跃,在空中连翻三圈,落到了老僧后方,朝反方向而逃。
陈衍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桥可是只有三尺宽,自己是如何做出这种动作,就好像是身体自发完成的动作,完全不经过脑子。
他信冷笑一声,人的潜力不可限量,尤其是当身体与灵魂分离的时候。
陈衍朝反方向跑去,因为经过方才那番扭斗之后,两人的位置跌倒了过来。
素金达是桥边唯一一个活着的人,四只索魂鬼上了他的身,令他时而正常,时而疯癫,好像快裂成了五个人。
唯一能解除反噬,就是将四只索魂鬼尽数斩杀,但现在索魂鬼躲在他身体不出来,靠啃食他的魂魄疗养自身,不多久他就要被自己养的阴鬼给吃了。
不知是走投无路的素金达把陈衍当作最后一根稻草,还是真的已经疯到神志不清,看着跑来的陈衍,他竟伸手拦住了陈衍,死死抱住陈衍的脚踝。
“滚开滚开!”
陈衍的脚胡乱踹着,但这疯子就是不放手,得,又疯一个。其实陈衍大可以用血花飞头降送他一程,只不过陈衍此刻太着急了,忘记了自己还有血花这一杀手锏。
后面的大恐怖近在咫尺,陈衍越发焦急,拖着素金达连滚带爬,场面要有多诙谐就有多诙谐。可把林中的他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昭坤南一拳将这对连体婴儿拆开,这一拳起码打断了陈衍的好几根肋骨,他飞入了灌木丛之中,而素金达则被压入了泥土之中。
断了的肋骨扎在了他的皮肉之上,疼得他不敢动弹。好在这一飞出去总算是拉开了老僧的仇恨值,疯疯癫癫的素金达成了老僧的新沙包。
陈衍捂着伤口,一瘸一拐的往躲着老僧走。老僧也很配合,一拳拳打在了素金达身上,把其中的四只阴鬼给砸了出来。而素金达死死咬着老僧的衣角,只有老僧的拳头落下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体内的阴鬼有所畏惧。
一瘸一拐的陈衍四处张望,他的鬼匣和葫芦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去了,其他东西无所谓,这两位东西必须找回来。
咦,脚下的白瓷坛引起了陈衍的注意,上边刻着细小的吉蔑文,里面填放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这股味道他还挺熟悉的,应当是尸油和骨灰一类的东西。
这件物品应当不俗,先收起来。陈衍将其盖好,抱在怀中,继续往里走去。
素金达很快就死于老僧的拳头之下,不要觉得他死得很窝囊,主动向老僧求死好过于被穷凶极恶的阴鬼从内部撕裂要好。
他的惨叫声在陈衍耳边萦绕,这背后的恐怖是他这辈子再也不想面对的。
素金达死了,索魂鬼们转而去寻寄居的容器,而这容器就在陈衍手中。陈衍只感受到一阵阴风从背后拂过,手上的白瓷坛略微重了一点。
老僧现在应该空出手来了,陈衍不敢再逗留下去,尽管鬼匣子和葫芦还没有找到。
他现在每走一步,扎在肉中的断骨就折磨他一次,这钻心剜骨的疼痛让他汗水犹如瀑布一般倾斜而下,咬紧牙关也才走了不到三十步。
后面他实在是走不动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靠着双手一点点爬。
手掌早已被植被划出了血痕,身上的疼痛逐渐转变为麻木,每前进一步都是对他所剩不多的体力的严峻考验,唯一能支撑他进行前进的便是活下去的信念。
可惜他的挣扎除了给他信增加一点乐趣外别无作用,能决定他生死的只有他信。他挣扎许久的成果对他信来说不过一念之间就能决定的事。
他信操纵着老僧一步步靠近陈衍,而陈衍依旧艰难地往前爬,好似并没有完全放弃。
恰恰此时,一两声呜叫声如泣如诉,其声若妇人哭泣。
这是他信的阴鬼相弘鸟,这种阴鬼需要以虎豹咬死妇人,并且持续七天七夜,期间不能让妇女断气,必须以清醒的意识看着自己一日一日被吞食,最后妇女的魂魄会化为一只鸟在其尸骨处徘徊。这只鸟便是相弘鸟。
陈衍一直都想要一只相弘鸟作为护身鬼,可惜,具体祭炼方法他并不会。相弘鸟最厉害的一点便是攻击性弱,不容易反噬主人,而且可以伪装成鸟类,视野远,速度快,伪装性强,简直就是护身鬼的不二之选。
看来是来人了,即便是他信也不能莽撞行事,相弘鸟的啼叫声极其短促,说明来的敌人不仅实力强,而且人数不少。
老僧操起陈衍,又背起他信,朝桥对面飞去。
落入到他信手里的陈衍奄奄一息,眼中最后的画面便是他信那张冷峻的脸,陈衍找寻了许久的鬼匣正背在他后面。
“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陈衍突然想起了个人,暹罗七大黑衣阿赞之一,以灵降闻名于南洋,也是如今最活跃的黑衣阿赞。
他信拍了拍后面的匣子,“睡吧。”
陈衍感觉到自己的脑海突然涌入了狂风巨浪,脆弱的神经经不起这般折腾,眼前一黑就落入了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