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老白(象名)在这里喝过水?”
驯象师阿披实向随从询问道,有人曾看见几头生病的象喝过这里的水。
这些水洼不久前还是一条小溪,一场大雨过后连日的暴晒下已经断流了,只剩下深浅不一的死水分割于各个凹处。
水很浑浊,还有蚊蝇在上方飞舞。一些散发着恶臭的粪便散落在水源旁边,这里肯定在不久前被熊给光顾过。
这些大象自小就在驯象师的照料下成长,自然不懂得分辩哪些水源可以饮用,这几头大象许是吃了这些水才坏了肚子。
熊粪已经干了很久了,可能有一个月了,但不排除那熊还在附近的可能,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妙。
“走吧,兴许这熊还在附近。”
闯入熊的领地可不是个好事情,靠他们这两三人还不够熊一个巴掌呢。
“师父,可曾听到水声?”走在最后的少年忽然发话。
阿披实本想回头训斥徒弟,却意外听到咕隆咕隆的水声,这声音越来越大,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近在眼前。
“不知是泥石流还是洪水,快往上走。”阿披实经验丰富,令几人速速离开低洼处。
三人分别朝高点跑去,而就在一瞬间,洪流如脱缰野马席卷而来,原本干涸的溪道万马奔腾,在激流的冲刷下两岸样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瘫软在地上的阿披实喘着气,要是在慢上一步,现在尸体应该就在几里外的下游吧。这么大的水,也不知道上游是下了多大的雨。
水面渐渐平缓了下来,但中间的水却往上升起,高过了水平面几尺,形成了一道水柱。
阿披实吓坏了,任他走南闯北也从没看见过这种画面。
而他的小徒弟,已经被深深的迷住了,他口中快速地念着一个听不清楚的字,情不由己地往水中走去。
“不,莫去,速速回来。”
阿披实拉着徒弟不让他往前走,但昔日瘦弱的徒弟此刻力气惊人,拖着阿披实一步步踏入水中。
水面没过了徒弟的头顶,阿披实不愿意放手,但还是被赶到的随从拉上了岸。他拍着地面痛不欲生,若不是随从将他按在地上,他早就跟着去了。
“衍,衍……”
水下传了一阵阵呼唤声,岸上两人不由捂着耳朵,生怕这声音进入耳朵。
可即便如此,这声音还是毫无障碍的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就好像是在体内回响一般。
水柱落下来了,露出了一小匣子,漂浮在水面之上。
两人震惊地不敢发出声响,就连逃跑的勇气也消散殆尽。
匣子转动起来,最后盖子的一面朝向了阿披实,上面画的鬼脸惟妙惟肖,两人均不敢直视。
“衍……衍……”
鬼脸动了,露出了同人一般的表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字。
两人吓得直打颤,闭上眼睛不敢直视。随从口中默念着他唯一知道的两句佛经,一遍又一遍。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许久过后,两人默契地从眼皮从睁开了一条缝,观望着飘浮于空中的鬼匣。
匣子缓缓落下,没入了水中。一切都归于平静,水位缓缓退去,露出了地床。
两人顿时睁大了双眼,只见阿披实徒弟背着方才那口匣背对着他们两个,而匣子上的鬼脸刚好正对着阿披实。
“去找……找……衍!”
徒弟的声音变得生硬,变得从所未有的陌生,每个从口中吐露的字都彷佛经历百年的风霜,冷得让人起一身寒毛。
匣子上鬼脸也发话了:“尔等沾染了衍的气味,可曾见过他!”
两个人立马跪了下来,磕头求饶道:“大仙饶命大仙,我等实在不知道您所说的人是谁。”
“你骗人——”
鬼匣上的鬼脸和徒弟同时发出尖锐的声音,阿披实两人的耳朵被震得渗透出血液。
见鬼匣子上的鬼脸发了怒,两人吓得连忙磕头求饶。
阿披实灵机一动,想起了那日来商队收过路费的野阿赞,便急忙自救道:“大仙,大仙,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有个人,这般高,这般胖,他他,阿对了,他的衣服是深蓝带点灰,这,这儿有个补丁,还有这里,这里破了一个洞。”
阿披实手舞足蹈,语无伦次,但确实按下了鬼匣子散发的杀机。
沉默了片刻,鬼匣子上的鬼脸又开口道:“哪?”
“他前几日在我们商队中索要一些东西,和江萨没谈妥便走了。”
阿披实怕自己没有用处后被轻易杀掉,脑筋快速转动中,又说了句:“说不定他还会回来,毕竟这荒郊野岭的只有咱家一家商队。”
鬼匣子上的鬼脸皱起了眉头,细细思索其中利害。
两人的额头上显露滴滴汗珠,背部挺得酸疼不已,不敢有丝毫松懈。
紧张之下,阿披实缓缓抬头观察鬼匣的反应,却无意间注意到鬼匣子后方三十来步的树梢上停留一只夜枭。
夜枭上的黑白花纹明显和商队中的老阿赞的宠物很相像,也许,他们有救了。
虽然心中暗自欢喜,但依旧不显于外。他依旧战战兢兢,时不时抬头察言观色,被鬼脸捕捉后又慌忙低头,就连一旁的随从也没看出破绽。
老阿赞闭目盘腿,以枭目视人,由远及近,几人的遭遇全部落入其眼中。
这枭在老阿赞手中已经养了近三十年,为了获得这一只能看得到阴鬼的灵物,他遍历了近百处荒坟和二十多处万人坑,才找到这一只有天赋异禀的枭。接着又耗费了近十年的心血利用秘法将夜枭训练至两人心意相通。
一只能看见鬼且会飞的宠物在商队中价值连城,暹罗的阿赞除了少数灵降派,几乎都是驭鬼派,有了这只宠物,绝大多数降头师也就无所遁形了。
可以说,老阿赞今日在商队中的地位都是这只夜枭带来的。
在枭的眼中,附着在鬼匣上的阴鬼现状怪异,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阴鬼,头多得数不清,甚至是头上长头,如此多的头部却只有一个意识,这种阴鬼不像自然产生的怨魂,很大概率是某位歹毒的阿赞用活人炼成的。
有些阴鬼并不常见,例如雷鬼,所以某些阿赞会把人捆在雷雨天的大树之上,吸引雷电将其劈死,再辅助以某种秘传的仪式以增强转变概率。
后来这类秘法越来越多,甚至创造出了许多从来都没出现过的鬼种,但这类鬼大多很不稳定,嗜主的现象时有发生。
眼前这只和鬼匣融为一体的阴鬼,令他想起一种秘法,将不同年纪的男女以各种残忍手段虐杀以收集到各种携带不同负面情绪的阴鬼,再让这些阴鬼互相吞噬,有一定几率能让阴鬼之间互相制衡,最终杂糅成一只阴鬼。
能炼出这种阴鬼的绝对不是寻常修为的阿赞,必定是眼界宽阔和手法高明的佼佼高手,此人至少会百种祭练手法,对各种阴鬼的习性和性情了然于胸,最重要的是其性情薄凉,人情淡薄,若非如此,怎能在如此残忍的祭炼过程中保持手法平稳,心若止水的状态。
可是这附近从未有过这等高手,至少商队中走南闯北的老阿赞没听说过,难道这头阴鬼是为主人遗弃,这倒是有几分可能,毕竟这阴鬼对于这种程度的高手助力不大,反而是嗜主的风险较大。
从这个鬼匣子就可以看出那位阿赞对这只阴鬼的诸多防范,在枭眼看来,匣子的唯一作用便是限制这头阴鬼的行动,避免其失控,准确来说,匣子是一座关押猛虎的铁笼,猛虎虽能将利爪透过铁窗的缝隙伸到外部,但实力已不足原来三成。
而匣子内部,就连枭也看不穿。
虽然这位老阿赞不惧于鬼匣子上的鬼脸,但他不敢冒任何风险去得罪其背后的阿赞,惹上这么一位存在,会让整个商队覆灭。这三个人也只能这么放弃了,在山林之中,需要有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