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常用的降术在于驭鬼和行毒两道,驭鬼一道虽为南洋之最,但也最为险恶,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药降虽是降术门槛最低的术法,比之驭鬼却不见得落了下乘。术无优劣,关键在人。今日我要教你的便是这药降……”
陈衍讲到一半,见下面的陈通昏昏欲睡,顿了顿,将手中的石子投向陈通的额头。
“对不住对不住,弟子实在是撑不住了。”
陈通乃习武之人,你要他舞刀弄枪倒还差强人意,真要将成百上千种草药的药理和几十类药方记清楚,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还是只是最为简单的药降,更复杂的驭鬼还需要考验定力和耐心。以陈通这性子,很难在降术上走得远。
“陈通呐,你瞧那七棵树了没有?”陈衍指着百步外的树林说道。
“师父,您的意思是?”陈通不解地望了那一边,除了这几棵树之外,没有什么异常的。
“今后每日头遍鸡叫声后,你便将上头的叶子数一遍,报与我后再上课。”
陈衍的话让陈通内心一紧,此刻的他还体会不到陈衍的用心,还以为陈衍借此来惩罚他。
接着陈衍又开始了枯燥无味的授课。
在之后的传授过程当中,陈通明显认真了不少。
比起陈通的痛苦,其余人就显得悠闲多了。在刘同和的忽悠下,他们还真就排起了长队一个个等着刘同和看手相。
他们的关注点大多在于什么时候娶老婆,将来生几个娃娃之类,就连十二斤也问起了自己的姻缘,搞得众人欢笑不已。
唯一显得形单影只的就是颂提了,他提着包袱踏了回乡的路程。甚至都没人注意到他已经走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之时,陈通已经大汗淋漓地坐在树下数着叶子。
陈通也不知怎么回事,数着数着就走神了,也不知道自己数到哪了,只能从新再数。
陈衍当然知道这树叶是数不完的,也没指望他能数完。
见陈衍回来,陈通稍有歉意地告诉陈衍,他连一棵树都没有数完。
陈衍摆摆手,告诉他明天接着数,现在先洗把脸再上课。
“是个性子坚毅之人,可惜福缘差了点。”刘同和突然从背后钻了出来。
“福缘深厚的徒弟哪那么容易找,能找到个品行说的过去,悟性尚可的人就不错了。”陈衍摇摇头,福缘一事实在难说。
“辛苦刘先生了,这些日子跟着我们这些糙人餐风饮露,委屈先生了。”
陈衍不知道刘同和如狗皮膏药般跟着自己有什么目的,不过他那法术着实神情,省去了不少赶路的功夫,让陈衍得以挤出打量时间来教导陈通。
“哈哈哈,不辛苦不辛苦。陈大师啊,恕山人多嘴,俗话说,教艺先教德,您这一上来便露真功夫,怕是今后要吃亏呀。”
远处的陈通正打水洗脸,还不知道刘同和正在背后议论他。
在刘同和的提醒下,陈衍不禁把目光投向了他的宝贝徒弟身上。此刻的陈通脱下上衣,露出了形状各异的伤疤。若不是这些伤疤的提醒,陈衍都快忘记了这徒弟原是打家劫舍,侮辱妇女的强人。
“刘先生多虑了,这孩子虽跟我的时间不长,但我相信他会是个好孩子的。”
对,他的徒弟是个土匪,但陈衍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自问自己真的是要找个好人当徒弟吗,不,他只想找个孝顺并看着顺眼的人继承衣钵罢了。
刘同和没有再劝,只是把话题转到了别处:“陈大师打算逗留多久,听闻暹罗军在南方取得大捷,南下的道路已经打通。”
前前后后陈衍已经停留了半个月的时间,算了算路程,他们也快到了巴蓬比昂寨。
“陈通尚未学成,这……”陈衍面有难色。
“陈大师呐,真要教的话,恐怕十年都未必能教得完。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儿孙自有儿孙福,能学多少那是他的机遇。还是正经事要紧。”
刘同和的话还是提醒到了陈衍,教徒弟可以慢慢来,命却只有一条。他之所以这么给陈通硬灌,还是怕自己这一去回不来,没给陈通留下东西。可即便把所有时间都用来教陈通,他都不敢保证陈通能学到真东西。
“多谢刘先生提醒,这样吧,再给我一旬时间。”
陈衍还是想多留给陈通一些东西,毕竟战事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若在不参军就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了,可不学些真功夫,就以陈通这等出身怎么也出不了头。
刘同和不再言语,而是背着手笑嘻嘻走了。
陈衍总觉得刘同和在暗示什么,但他始终参不破这一层意思。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三天,而陈衍一行人也提前到达了寨子。
如今的寨子大有不同,战争让这片深山老林意外地繁荣起来,不少难民成为了寨子的佃农。
现在这片山脉成为了南掌和暹罗之间的缓冲区,新立的南掌为了拉拢这片土地的军阀势力,凡是有兵有地的都给予承认。
所以现在这片地带成了黑阿赞的乐园,许多黑降头师背后支持的土司和部族趁机崛起。巴蓬比昂寨虽然是起步晚,但也有个三千来人,在陈衍离开的时候攒了不少家底。
巴蓬比昂寨下的村落就有三处,大多数人都衣衫褴褛,儿童和妇女基本上都是面黄肌瘦,在粮食不充足的情况下很多家庭都选择向主要劳动力倾斜粮食。
当陈衍踏入村子的第一脚开始,他看到的是一张张冷漠木讷的脸,被战火摧残的不仅仅只有肉体,还有精神。
那杂乱无章的建筑既遮不住雨,也挡不住风,搞不好还会砸死人。但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村民明显没有去修缮房屋的想法。
此时已接近黄昏,很多村民在烈日下劳作了一天,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个个有气无力地坐在家门前纳凉。
若不是他们的眼珠子转悠了一下,陈衍还以为他们是尸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