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喔了一声,并未过多言语,只是闷闷的抽着旱烟,看不出满意还是失望,却是半天又过了去。
师徒二人一个个闷不做声。一个若有所思,一个胆战心惊,末了,倒是老人率先打破了平静。
“苍生道,自人祖始,虽贵为‘中四道’之一,但其实弊端众多,不说别的,苍生道一代单传,传承不易,只靠历代师徒口耳相传,早些年间的大神通已然流失不少。说是道门一处传承,其实若不是靠师父我在这九九道境还有几分薄面,恐怕其他修士怕是要忘了,曾经为苍生斩三仙,曾经风头无量,盖压三教的苍生道。”
老人冷笑一声,望着青年缓缓开口。
“世人淡忘,你却不能淡忘,你张树就是死!也要死在我苍生道振兴之后!”
老人说到最后,却是逐渐高昂,音调抬高,似是有意。
“苍生道执人道圭臬,行如蝼蚁,却为苍生斩仙佛,因此必要怀有一颗赤子之心,你师妹天生剑心,可惜执念太重,往年若是找不到传人倒也罢了,虽成事不足,好在守成有余。”
“那为何不……”
“但如今有了你——无垢心,苍生道便可发扬光大,为师不愿压迫你等,可你也要明白为师的苦心,千年大劫就在眼前,你又背负大因果,为师只能竭尽全力布局,才能在此大劫中,保住我等的苍生道。”
青年还想说什么,门口的木门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墙上,呼啸的风声穿过,却是夹杂点点哭声。
完了,师妹!
青年二话不说,转身冲了出去。老人坐在原地,闷声不发,依旧抽着旱烟。
夜色,黑暗笼罩麦田,舞动的麦穗无风无雨,又细细摆动,往常万点柔情,此时却更添一抹悲肃。
月光下,容貌姣好的少女挥动着木剑,一次又一次的朝百年铁树上挥砍,坚硬的树干震落细小的木剑,震得少女柔嫩的掌心泛起丝丝血意。只是少女仍是拿起落剑,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姜儿…………师妹,你这又是何苦呢,都怪师兄不好,不要再作践自己了,师兄心疼。”少女的背后霎时被人抱住,正要转身挥砍,一股熟悉又温和的触感传过来,少女放下戒备,对着身后之人大哭了起来。
青年抹去雪腮上的几滴朱泪,小心翼翼的哄着爱人,“师父不教你,我教你,等我学成了,我就把一身本事都传给你,嘿,到时候咱俩就是那天上地下数一数二的美满道侣,老婆你就做那风华绝代的女子剑仙,我嘛,就在你身后给你当个捧剑童子好了。”
“谁是你老婆?再说,我也不要你做我的童子,不害臊,哼。”少女说着,却是破涕为笑,一把躺入青年的怀中。
青年亲昵的刮了刮少女细若凝脂的琼鼻,并不做声,却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把精致的小木剑。
“山下买的,送你啦。”少女疑惑的看着眼前精致中带着一点粗糙的小木剑,募的一惊,顾不得许多,急忙掀开青年的上衣,映入眼帘的是青一片紫一片的伤,青年看着她,急忙把身体背过去,嘿嘿腼腆一笑,少女明白了一切。
“那法剑峰的弟子真不是个东西,明明你师哥我也算他们半个长辈,仗着自己年龄大一点,修为高一点,连块做法剑的木头都不给我,真是小气,不过仗着咱师父的面子,我总归是弄来了一个还凑活的,师妹你先用着,等我修炼有成,咱们一起把他们满山的木头都抢…………师妹?你干什么?唔……”
月光如银,轻轻播撒银光,如墨点洒在纸上,点点星芒璀璨世间。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少女娇嫩的唇吻在青年的唇上,天地寂静无声。
只是少女攥着小木剑的手越来越紧。
远处的木屋里,漆黑如墨,老人并不点灯,淡淡的叹了一声,又一遍拿起了摩挲好久的旱烟。
光阴如梭,几年过去,师父已然离世,挺立的青年穿着掌道服,站在山脚下,望着台阶下方已然长相初开的少女,满眼都是情意,万般言语,化作一声“保重”。
少女并不回头,只是青丝随风,遮住弦然欲泣的眼眶,剑闸里,小木剑刷了一层桐油,老神在在的躺着。
白驹过隙,又是数年间,已是青年变老人的他,已然江湖路远,青春不再,而她却是修炼有成,青春常驻,名满江湖,已是名震一方的绝代仙子。
偶尔抬头望明月,遥寄相思少年情。
龙虎关柳树巷上,老道翻了个身,从梦中醒来,嘟囔了几句,抓了抓身上的虱子,又沉沉睡去。
千山万水之外,一双玉手轻轻摩挲着老旧的小木剑,女子望着天边的满月,一声声叹息。
“张君…………”
相思不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