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高挂,多亏有城墙的庇荫,使炎热之意灼烧不到这一方小院中,但这也使院中本就不多的热气消散殆尽,一时间,院中仿若落叶的晚秋,一阵阵透心凉。
廊柱下,紫砂小壶里的水已经全然干涩冰冷,只是黄砚依旧自顾自的喝着。
小桌前的茶杯四平八稳的放着,半杯多的量,不多一毫,不少一毫,和泡茶的人一样,浑然未动,仿若万年不动的顽石。
茶虽凉,人却未至。
真的未至吗?
庭院中小枇杷树下的阴影里,恍惚间大了一块,再一眨眼,树影里竟是凭空钻出来了一个披着狐裘老人。
老人脸色黝黑,衣装虽华贵,容貌倒是平常,就像寻常巷头巷尾坐在门口摆个小凳的大爷一般,脸上虽带着一丝暮气,看着跑过的孩子们总是一脸慈祥。
但此刻老人却是眯着眼,笑盈盈的看着黄砚,活脱脱一个老狐狸。
“那孩子真不错,天生强命,还有高人赐福,连我无意的气机都能察觉到,这可不是你的手段吧?不过,可惜,如此大运之人,却并非是搅动风云的果子,要不然你我都会轻松一二。”
黄砚沉默不语。
“怎么,不会吧?以三寸舌剑闻名遐迩,大名鼎鼎的‘太子少保’不会是动了凡心,想要收一介乡野少年做嫡传吧?那我可要好好劝劝你,可别忘了你来这是干什么的。”
狐裘老人脸色未变,只是说到最后,语气颇为冰冷,勾带着浑身冲天的煞气。
那一刻,本就稍显阴冷的院子顿时如同寒冬腊月,小小莲池瞬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枇杷树的叶子更是打了蔫,垂着头缩在一边,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狐裘老人周遭则更为恐怖,虚空扭动,一阵嘶嘶作响,冲天血光围绕在老人周围,择人而噬,隐约中,似有战场惨死的冤魂匍匐在老人脚下,哀嚎遍野,悲鸣声中夹带着刺骨的阴风,刮起了黄砚垂在耳边的白发。
明明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却有着遮天蔽日的恐怖气势。
不愧是百万首级堆出来的大修士!
狐裘老人眯着眼,似乎是想要给黄砚一个威胁,一个警告。
只是黄砚依旧淡淡的喝茶,倒水,再喝,甚至连茶杯都未曾停滞过。
在老人眼里,这个穿着长袍不说话的男子浑身上下都是致命的破绽。
只是?
看着还挺唬人的。
老人哈哈一笑,浑身威势一撤,运起内力,茶杯顺势起飞,正是控鹤擒龙的神仙手段,欲隔空把茶杯拿到手。
只是,茶杯在空中震了一下,却是晃晃悠悠的飞回茶桌上,完璧归赵。
狐裘老人面露不虞,“咋的?连老夫都喝不得你这杯冷茶?黄砚道,你好大的面皮!”
这位手握重兵的大元帅,却是一脸不信,再次发功,茶杯依旧未动,给老人本就黑的如同锅底的老脸更是憋出了一阵猪肝色。
“哼,不愧是大三教,连着差了一个小境界我都拿你没办法,老啦老啦,黄先生天资卓越,功力非凡,老夫我甘拜下风,这杯茶我怕是吃不到喽。”老人一脸悻悻之色,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时,黄砚终于放下了茶杯,开口道。
“喝茶可以,一个问题。”
一阵沉默后,狐裘老人气极反笑,“真当老夫馋你一口茶了?老夫一声令下,这龙虎关所有卖茶的都得给我提着脑袋来见。就你这茶还不值老夫张个口的。”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我先问。”
老人犹豫了。
说起来,这姓黄的十来年以前倒还是风光无两,太子少保,一度被称为‘小国士’,旁人不知怎的,只知道这位前途一片大好的冉冉新星惹怒了龙颜,自请圣旨到此地当天司,龙虎关虽为西北边陲数一数二的盛地,但也是读书人跃龙门后最深恶痛绝的地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