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裘老人实在想不明白,即便是触怒龙威,但当今天子怀德怀仁,在京畿之地随便找个舒服的地方躲上一二年风头,照样回京封王做宰,这是官场上的惯例,即使是嘴臭胜过茅厕的御史都不会在此事上与朝廷百官犯难。
姓黄的脑袋抽了,会背井离乡来到这个狗地方。
这件事使得老人一度以为这黄的读书读傻了,以至于等到黄砚带着批文,骑着瘦马一路风尘的赶来此地,要不是带着自京尹层层覆盖如同小山一般的批文,老人甚至不敢相信那个浑身风沙的沙人就是名满朝堂的“傻子”。
回忆不过短短一刹,老人回过神来,笑容满面,“好,老夫答应你,你问!”
黄砚毫不含糊,当即问道。
“皇帝可有飞鸽暗信?”
一句话,一句话,让刚刚有所缓和的庭内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哈哈,暗信嘛?确实没有。”良久,狐裘老人已然不动声色,只是干巴巴的笑丝毫不能掩盖心中的尴尬和失措。
谁能想,战场上杀人染血,以尸体为伴都没眨过一下眼的老人,在这春和景明的日子,背上却是起了一层细汗。
黄砚举着杯子,默默叹了一声,此刻枇杷叶划过,落在他有些发白的手背上,显得格外萧瑟。
皇帝不过是抱着熬鹰的心思对待他黄砚,而他那个每日饱读圣人经典的师父,
却是要他黄砚死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却要相杀相死吗?
不,是要他黄砚一个人的死,去换他心中所谓的那个太平盛世。
何其哀也?何其哀也。
狐裘老人并不算干扰黄砚独自出神,即使趁其不备有很大可能重伤他,但黄砚可是那位恐怖老国师布局中重要的一环,试试也就罢了,真怎么的,老人也不能轻举妄动,而且此刻他倒也真的有些可怜对方,被恩师像一条野狗般抛弃,想想都觉得可笑。只是将死之人有大恐怖,老人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点上惹恼黄砚。
半响,黄砚身板虽依旧挺立,但隐隐颤抖的双手已然握不住茶杯,眼中不时闪过悲怆之色。
“你问…………”
狐裘老人默不作答,长叹了一口气,竟是转身离去。
自己并未实质上回答他,自然也提不得问。
老人喜怒无常,但心中的一杆秤还是拎得清的。
人去楼不空。
黄砚拖着沉重的步子,迈向西屋,老人刻意的回答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虽之前偶有猜测,但终究还是不敢相信,毕竟,
那是他传道近十年的恩师!
天地君亲师中的师!
可现在,他如一条野狗,不知归去。
黄砚打开屋门,熟悉的摆设勾起了他的回忆,被恩师抛弃和对故人的思念终于击垮了这个久经风霜的男人。
他不是神,不是仙。
黄砚手中紧紧攥着那抹鹅黄杏衫,身体蜷缩起来,靠在了她陈旧但依然洁净的梳妆台上。
她死了许多年后,自认此生泪绝的他再一次滴下一滴泪水,接着,泪如雨下。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