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毅脚步突停,一脸严肃看着冯明,似有不满。
“是。是我工作疏忽-”冯明难得检讨,他负责和护士站的接洽工作。今天明明已经是查房时间到了,按理说除了非常亲近有必要的家属,其他的病人家属朋友们的探视时间是有限制不能入病房内的。可今天不仅有家属入内了,还在病房内大吵大闹的,不仅影响病人的情绪和恢复,也影响打扰了其他的病人患者。如果方才那个女孩和大妈再不停止吵架,他冯明下一刻就直接去请保安了。
“这也太意外了-”宋哲哲回忆起刚才的画面,不住得摇头,“哎,你说说这家人到底什么状况呢,怎么-”宋哲哲意犹未尽,刚要谈论便被徐毅训斥住了,“宋医生,注意下自己的言行-我们是医生,做好职责内的事。”
宋哲哲赶忙闭紧嘴巴,徐毅也是真生气,否则怎么会喊自己“宋医生”,也怪自己多言了。
查房之后,季雨小睡了一会,气色渐好,这辈子好像没有活得这么轻松过:除了吃就是喝,还有人伺候着。可轻松归轻松,尴尬也是真尴尬。自己像个瘫子似的,吃喝拉撒全在床上,这种轻松不要也罢。
那场闹剧之后,她和母亲的关系就越发疏远,平时还勉强聊上几句天,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母女俩人一言未发。
季雨的父亲看不下去,趁着季雨的母亲上厕所的间隙,坐在季雨身旁语重心长道,“闺女,你怎么能那么想你妈呢。还把那些话说给冉冉听?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再怎么和冉冉好,也不能把咱家的事都说给她听啊。再说了,你妈哪里不疼你了,你这么评价你妈是不是有些没良心?”季雨的父亲平时沉默寡言,可妻子的辛苦他全看在眼里,只怪自己没本事。
季雨一声不吭,不知如何作答。她平时活得太过压抑,冉冉那里是唯一让她觉得轻松的地方,她也把冉冉当做最好的朋友,有些心酸只能说给冉冉听。冉冉听得多了,自然就开始评价她的母亲,觉得季雨的母亲太过功利性,即便对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
或许这正是冉冉和她的母亲天生不对付的地方:一个太过现实,一个又太过虚空。
“谁不盼着自己儿女好?你妈妈以前打你骂你不也都是为了你好吗。你这孩子,怎么还记上仇了。”季雨的父亲脸上有些抱怨,看着季雨波澜不惊的面庞继续道,“就说说你这次车祸,咱家里没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妈东奔西顾的筹钱给你手术,得看了多少人的脸色。就你妈那要强的性子,也就是为了你。你换个人试试?而且,你妈妈那会刚听到你出车祸的时候,二话不说,把家底掏空了拿到医院来,你知不知道———”说到这儿的时候,季雨的父亲刻意压低了音量,觑了一眼四周才放心道,“你知不知道,你腿部手术前,你妈妈专门找机会给徐医生塞了红包——千叮咛万嘱咐的,为的就是给你把腿治好!”
“轰--”的一声,季雨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分崩离析:家里虽然穷,但是她感觉至少是干净的;外面虽然吵,但是应该也是透明的。
可事实相反:她的妈妈去送红包了,而医生收红包了。
两个人,两个方向,她都不能接受。
世界在颠倒中,电影里故事在她的眼前,在现实中正铺展开来。
难怪当她躺在冰冷手术室的时候,那个叫做徐毅的医生知道她是大学生,知道她叫季雨,他应该还知道关于她的很多事情,因为这些事情都是母亲刻意交代过的。
母亲虽然一向强势,可她只做直接的事情,这种弯弯绕绕的,她是应该瞧不上的。
母亲妥协了,为了她季雨。
一瞬间,眼角发涩,各种情绪充斥而来,搅得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一切。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爸--一定要这样吗。”季雨躺在床上,怀疑着一切。
“不这样还能怎样?”季雨的母亲已经返回,一脸平静,“季雨,你不是孩子了。快20岁的人,要傻到什么时候。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我和你爸都是老农民一个,没背景没身份的,你住在全市最好的医院里,我们要是再不出点钱,人家能给你尽力治疗吗。虽说那个徐医生又把钱退了回来,可应该也是看到我们的态度了。”季雨的母亲一脸坦然道。
黑白颠倒是世界里,透出一丝光亮,洒向万物,滋润着季雨的心头。
“爸,妈,是你们搞错了。”季雨嘴角微微上扬,“这世界善良的人多。”
“善不善良我们不关心,反正有实力才是王道。所以,季雨,妈妈才希望你有出息,你明白吗?”母亲满脸期待看向季雨,“你是咱们家的希望,好好学习,出人头地。我和你爸在村里也风光。以后等你混好了,再来怪我,我也无所谓-”
季雨心里明镜似的,母亲这是在敲打着她方才是事情,把事情挑明了说。
经此一事,隐藏在内心的秘密,终究是被母亲发现了,她本想藏在心里一辈子的。
母亲该是多惊讶:多年养的兔子,扒开皮才知道心是黑的。
“妈-对不起。”季雨嗫嚅道,以后不论如何,但此刻要强的母亲为她负担的一切,她感激,只是最后仍旧加了一句,“以后不要再那样,去求徐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