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妖域异常安静，阳光刚刚西斜，鸟雀掩飞，草木收合，小妖小灵们退避至最隐匿的窝穴。暮色才起，犹如冬日闭藏萧瑟。雾气掠过湖堤往莛葳山庄逼近，风中的臭味更加浓烈。

众人聚在堂中议事，茗兮卧在榻上勉强支撑着半个身子旁听。容平把白锦绵才煎好的药递给他。他略抬抬手便放下，摇摇头表示无力端住药碗。容平没有犹豫执着汤勺盛起一口吹凉送到他嘴边。

茗兮大惊失措连忙强撑着坐起来，双手接过药碗一口饮尽。容平点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茗兮微恼，一片飞红烧到耳根，自觉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就差容平伸手摸摸他下巴说声“好乖”了。他别过脸去，暗自咬着被药汤烫痛的舌头。

古阳不惯取笑人，但为了回报他此前三番四次嘲笑自己，便学着茗兮的口气随口说说：“容平姑娘最会照顾病人，再不听话的也训得服帖。”

茗兮躺倒，将整个脸埋进枕头。

容平最大方：“宝宝们生病也不听话，其实是因为害怕。多点耐心就行，不难。”

“哦，原来是耐心。”古阳意味深长地拉长尾音笑眼弯弯。

不知就里的五目子一边吐葡萄皮一边表示赞同：“可惜我身体好得很，不然也能享受享受这般照顾。不过，我们蛇到了冬天会虚弱点，看之后有没有机会。”

连仓横也跟着附和：“要是老夫有儿子，定要讨个容平姑娘这般的媳妇，心性纯挚，百宝无尽，出身玄奇，前程无量。”

容平面上一滞，目光闪烁，转而低下头轻轻道：“我哪有那般好。”

魔生难得正经一回，轻咳一声：“这么轻快愉悦大家是已经想到主意了？”

古阳挑开话头道：“我已和叶姑娘说定，现在与各位商量斟酌。”

“依你所想，那些老妖怪来了应战便是。但我不太明白，于情于理，叶柔秀都帮过他们，他们为何还要来捉她？”

魔生道：“关在不生不死地的都是些不容于四界的鬼魅妖邪碍于道行恒长不好弑杀只得封禁。这样的妖怪通常是不讲什么寻常道理的。”

古阳点头：“我的猜想是，或许是为了恢复在不生不死地失去的修为，听说妖怪是可以通过吸食同类的灵力达到疗伤或者提升功力的目的。”

仓横抚摸鬓边的小白花：“妖域之内，至灵之物不少，为何非得是九姑娘？九姑娘自己怎么说？”

古阳摇头：“她不说原因。”

与风道人捋须：“他们对九姑娘抱有恨意也是不难理解的。”

众人望着与风道人等他说下去。

他正一正衣襟：“老夫在魔都呆过些日子，曾经打听过不少关于不生不死地的由来之事。它本由混沌而生，本也不是用于禁锢，只是一方可隔绝于世的异常空间。传闻有只道行颇高的妖物前去魔都滋事时被意外关入之后便不得出来，魔都由此为契机将失传的某种咒术法阵代代叠加付诸在此异常空间上，历经数代构固筑得此牢笼，且专门用来关押千年以上的妖物。老夫一直想查明奈何魔都重重戒备讳莫如深，阮君山对我亦是将信将疑，故而直至离开都没能完全探得此地真正隐秘。”

“师尊是怀疑不生不死地除了囚禁之外还有别的用途？”

与风道人颔首。

除了问此问题的魔生外，众人皆面面相觑惊骇不已。茗兮抹掉额角冷汗，双眼望着虚空出神。片刻后，还是古阳先说了：“不同于单纯的封印或者镇压，不生不死地的奇异在于它可以慢慢吸取空间内所有的灵气和妖气，这个过程熬久耗时，有点类似于仙门常说的……”

“炼丹。”茗兮断言，“凡有吸取，必有所出。否则，不生不死地应该无限扩张直至吞噬整个魔都乃至四界。”

与风道人满意：“看来大家也都有点察觉了。”

“那地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设置类似炼丹术的阵法。”方云浦和容平对望一眼。

容平细细回想上次去接回小曌子时候的感受，愣愣地点头。

“不在内部，不是就地，或许通往别处？”古阳站起来踱步，“难道该再去一次？”

“不妥，已经去过两次，若不是由镜妖守着，我早就关闭了这条通路。”方云浦否决。

五目子一脸茫然：“就算这样，和叶柔秀又有什么关系？”

仓横沉吟：“老妖若是知道不生不死地的真正用途，肯定会想法设法夺取用他们的灵气妖气炼制的丹药补回身体损耗。若在此事上，九姑娘的想法与他们不同，便可能积怨。据你说叶九姑娘贴身藏着的龙鱼鳞片刮裂了不生不死地产生细小缝隙，在和阮君山的交手中这块鳞片的碎屑挡住捋神刀的攻击使得你有机会握住了它。你用捋神刀将缝隙劈开更大，照理说已经可以容下他们进出，他们或许早就有过打探炼丹隐秘的想法。”

“那块石头说老妖们是在阮沉蕴解除移星小院的禁制后立刻逃离了，没有别的事情发生。”魔生端着双臂道。

“是不是这样理解更合理些，移星小院并不具备阻止妖物外逃的作用，与之相反，它的真实作用是为了防止从不生不死地逃出的妖物进入魔宫内。”古阳一边回想一边说，“当初抓住我时叶柔秀已经可以在移星小院内自由活动了，也就是说不生不死地的那条细缝给了她通过的空间。她自身的确很强，可即便出得了不生不死地，她也出不了移星小院，所以她才会想逼迫我去打探捋神刀的所在。我记得移星小院通往魔宫的门是从内部落锁的，也就是说不是为了防止有人从移星小院出去，而是为了防止有人从魔宫进来。”

“纵然九姑娘很强，不生不死地的老妖物们也不弱，九姑娘能从不生不死地出来，其他人也并非全无可能。或许是九姑娘编了什么理由阻止了他们，阮君山若发现不生不死地有异定会想法加固，这样一来根本等不到捋神刀去劈。”

五目子听得迷糊：“你们说得太多太快了，让我捋捋，也就是说，在某种程度上叶柔秀隐瞒了不生不死地那条缝隙的用处，如果早点开始，或者老妖们可以更早出去寻获炼丹的地方，可能就能恢复身体和修为。所以，他们现在联合起来向叶柔秀寻仇是为了报复她在这件事情上欺瞒过他们？可是不对啊，你们也说了，就算出了不生不死地，也未必出得了移星小院，他们那么多人要是引起魔宫警觉也就更没有后面的故事了不是吗。所以找寻丹药这事本来就不靠谱，为了这个事情寻仇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不是也没人知道炼丹的真实性吗？”

古阳点头：“的确是有问题存在，所以这只是一个假设，可能会和炼丹隐秘有关。无论他们为何要来寻仇，叶柔秀又为何如此笃定他们会来，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但这个假设的存在可以让我试着设个诱饵。”

魔生喃喃道：“以利诱之，众心不齐。”

茗兮咳嗽一声：真的要打呀。

“你准备怎么做？”

古阳逐字说道：“还没有完全想好，有三点可以先做。其一，要让妖域知晓叶姑娘命不久矣灵力大减。其二，她私藏为数不少的灵丹被救治她的大夫所得。其三，莛葳山庄被新主人设下阵法保护用以秘藏贵宝。”

仓横笑：“老夫传递消息最为合适。”

与风道人摇头：“只我一人设置阵法有些吃力。”

“小白修为不够，但论道气和师尊应当相合。”五目子说。

与风道人不语。

古阳说：“方大夫可愿协助？”

方云浦有些纳闷：“我？我都忘了自己是否修行过。”

魔生解释：“师尊只是力欠，你只需要从旁跟随就好。”

方云浦心中疑窦但也答应道：“前辈吩咐即可。”

与风道人眼色微深，目光恻恻地望向案几：“有劳方大夫。”

五目子已经按捺不住激荡之情，问道：“谁去应战？”

古阳瞧他摩拳擦掌雀跃不已笑道：“想来你肯定是要去的，其他人嘛，容平姑娘和我也得算上。”

还没等五目子接话，茗兮已经叫嚷开了，一边叫一边咳嗽：“你也要去？你用什么打？”

容平更是怔愣：“容平不行的。”

仓横说：“古哥儿看不起老朽？”

五目子张口：“我头一个上！”

魔生见状捂着肚子笑：“看看，一群草寇。”

古阳一一作答：“我虽不会法术，但想来老妖们修为大损未必会用灵力相拼，若有需要，师尊赐我几道符咒应急也就是了。刀法我练了十年，加上捋神刀，至少也有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