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位不速之客的前车之鉴,众人对老妖们是否会按照他们设想的那样行动产生了怀疑。或许妖怪有妖怪的习惯,且经过不生不死地的煎熬他们可能会更迫不及待得纠集攻来。于是,方云浦便放松了对镜子的关注,除去每日上午通过镜妖的帮助给前来荇晞沚的小妖们问诊,其余时间都投入到为叶柔秀治疗上。转眼小半个月过去,风平浪静,虞百守也一如往昔活络起来。只有树每日递信儿过来提醒魔生不可松懈警惕,并且询问木剑的情况。
古阳想再去见见树,但考虑到时局未定,并不敢放心离开,哪怕一两个时辰。
魔生笑他,如此胆小,像是山庄离了他片刻便不行了似的。仓横和与风道人每日各一个时辰就要巡视一次,后来古阳也与他们一道,顺便听听仓横给他讲述山庄各处的由来。比如,他住的旷听居是公子俍最喜欢的一处,本来是留给叶柔秀的。而无时轩则是为了应和风水增设的临时歇息处,故而最远僻也最简陋。容平住的二层小楼是模仿公子俍在某处见过的一户官宦家小姐的居所所建,尤为雅致精巧细润温柔,长窗上的雕花都是公子俍自己构图,每一幅都别有含义。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仓横特别热心地讲解公子俍建造山庄的种种过往,以至于日后古阳随意见到一棵草木都会不由自主地揣测是不是和叶柔秀的喜好有关。
这天便是他正望着一株眼生的花苞发愣,方大夫急匆匆地向他挥手,脸上的表情很是焦灼懊悔之情显露无疑。
古阳立刻知道有事:“怎么了?”
“有点消息了。”
“来了?”
方云浦点头:“两日前送到的消息,夜里本来都会看一下。”他苦笑,“是我疏忽了。”
“何时?”
“镜妖传消息过来时,我没在,她将消息留在镜面上。但那日我去了趟虞百守,等回来时已过了时辰字体消失。直到刚才问诊的小妖跟我说有张字条放在镜子边上,上面写着‘如期赴会,前日之约’。我找镜妖问了才知道两日前曾经有人留过消息。”
“这妖倒是极为有礼,想着前两日留的字条未得消息回应,便再递上一张提醒。”
“我已在镜面上回复,说明缘由,提议改期,今日来不及准备。”
古阳摇头:“虽有礼,但强势。此妖不会改期,想必已经出发上路。”
“我去找小五和容平。”
“镜妖有说留言者的样貌吗?”古阳掏出一本小笺。
“这倒好认,她说是个女的,全身附着藤蔓一类的植物。”
古阳速速翻看一遍,没有。
“看来要问问叶姑娘。”
方云浦为难:“这几日改了药方她怕是得夜里才会醒。”
古阳想想:“也罢,见招拆招就是。请容平备些茶点,让大家按照演练过的守好自己各自的位置。”
方云浦答应,疾走两步又转回来:“魔生呢?是否让他压阵?”
古阳看着他。
方云浦没有退让:“你在刻意避开他。”
古阳没做解释,只是摇头。
方云浦无意纠缠丢下一句:“我要告诉他。”
古阳握一握腰上的木剑,静静看一眼刚才那株无名小花。背上的捋神刀微微震动,似是感应到了他心中渐起的战意。
“怎是个女子,真是麻烦。”
客人果然有礼,时辰分毫不差,正午时分,山庄门前,阳光热烈,草木静谧。
那个女子只是端正地站着,周身的气息就已叫人望而生畏。
古阳想起了劳夫人。
他行礼道:“来者是客,请进。”
“妇人不惯虚礼,敢问小哥谁人应战?”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平平实实,不带一点儿杀气或是敌意。
古阳问:“夫人如何称呼?”
“妇人无名无姓,为着方便,众人称我一声小姨。”
古阳想想觉得不妥:“夫人为何而来?”
“自然是九姑娘的命。”
“若以灵丹相赠,夫人可否放下往日仇怨?”
夫人思考片刻:“听闻有人护着病重的九姑娘,妇人倒想请教缘由?看你并非我族,你和九姑娘有何关系?”
“夫人和九姑娘又有何宿怨?她即便是没有帮助你们夺取灵丹,未曾将不生不死地的损坏如实相告,却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寻回你们的自由,你们应当也有知晓。”
妇人挑眉,相貌普通的脸上微露惊讶和顿悟的神情。
“你以为我们是因为这等小事要与她寻仇?”
“不是?”
妇人拢起一缕散落的碎发,整整衣衫裙摆,她眼里没有情绪波动像是在叙述一件久远到已经分不清喜怒,辨不明是非的事:“我,我们,不是为自己,是为了龙鱼。”
石落井下,深水沉鸣。
古阳如坠冰窟,他怔怔地重复:“龙鱼?”如鲠在喉。
“和龙鱼有什么关系?”虽是这样问着,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想到前因后果。
夏日的风热烘烘地吹遍周身,他只觉有恶寒自心间凉透脚底。
终究是他自作聪明了。人心似海,世事如渊。这才是事情的开端。
“小哥,以你的年岁,定是没见过当年封印龙鱼时的惨况。”妇人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像看着一个无知的孩童。“仙山和魔都那样做,无可厚非我们也不甚在意,可她是九姑娘,她如何能那般做,怎么能?”
古阳从震惊中稍稍定神,愧疚感让他逐渐恢复清醒。
三百年前的事,魔生知道,与风道人知道,仓横老人知道,可他们没人纠正他,甚至连提醒都没有。只是认真配合他做一个天真的尝试。他闭一闭眼睛,再睁开时差点被妇人目光中隐约的一丝同情击溃。
“现在,你还要选择护着她吗?”
身后的脚步声极轻,好熟悉。
“这位就是客人?”熟悉的人能从她鲜有起伏的语调中听出一丝紧张。
容平的来到让古阳感到一阵安心。他试着用她的思路来想,心境顿时平静不少。
“若夫人执意如此,晚辈只好得罪。”
妇人看向容平的眼神明显更为谨慎:“这位姑娘可能更合适。”
古阳站前一步将容平挡住:“是我。”
容平望着古阳的肩膀低声道:“你看上去不太舒服。”
古阳脸色苍白语意坚沉:“你看着就好,我要是败了,烦你照顾茗兮。”
“山庄地方不够亮阔,我们去外面可好?”他问妇人。
妇人本就一直站在门外,便欠身让开。
古阳跨过高高的门槛。他仿佛听见雪花纷纷扬起的声响,无音之声。热辣辣的血气从胸口激荡至四肢,他在脑中快速复盘几个练得不够顺手的招式。没能提前获得对手的情报,他无法推演假设只能牢牢盯住妇人的举动揣测她的功法方式和偏好。
妇人稳步向前走开十几步,然后依旧面对着古阳端正站着。她周身的气息没有太大变化,感觉不到一点杀气。
“小哥,你只是凡人之躯,我替你不值。”
古阳抽出木剑。
刹那的阴影,像是一片乌云遮蔽了日光。风声骤起,此前妇人并未亮出兵器,她的双臂陡然伸长,直往古阳的阴影刺过来。
大概是藤蔓或者茎叶,皮肤被刺破的瞬间,伤口灼烧般疼痛。
古阳无暇看一眼肩膀上的创口多长多深,只能在疾疾的风声中跟随本能左右闪躲。和容平的剑截然不同,他根本看不见对方的动作。
暴雪若有似无地席卷,他想起风雪中叶柔秀最初的身影也是快得看不清。这就是肉身与灵身的差距。
不错,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对峙,站在实力悬殊的起点,找寻抵达终点的机会。
他暗暗记下攻击袭来的方向,每一次都直指他的胸口,粗暴而直接。
剑身擦过那双变形的肩膀,他用力削去,木剑重重震颤。
坚若磐石,却灵巧锋利。
伤口越积越多,疼痛已经麻木不觉,他感觉自己快要因失血而晕眩。
阴影时聚时散,只有短短一瞬的间隙可以窥见阳光。他不会法术,召唤不来任何灵光神火,阴影终将吞噬他在他放弃抵抗之后。他举剑过顶,寻找那条亮光出现的位置。适应了攻击的速度和频次,能躲开的次数略有增加。对手也发现了,攻击的方式开始变化。
机会只得一次。
阴影再次刺过来,这次极近,古阳只略侧一侧身,任由胸口再多添一道血痕。然后受伤的瞬间他不顾疼痛翻身跃起,借势踏上,藤蔓的坚韧将他重重弹起,阴影交替,光线一闪而过。
剑由掌中飞起破风而出,堪堪击向那处缝隙
密密的阴影层层剥开,像花瓣逐片凋零。
法术消退,但对手知道他手中无剑,在光影震荡的最后一刻,一道利刃穿空钻入,势要捅破他毫无防备地肉身。
“哐当!”清脆的响声伴着低低的蜂鸣,还有妇人的低喝。
阴影终如潮水般退开,阳光将满地血迹照得闪闪发亮,犹如片片红花铺陈委地。
“这是……”妇人眯起眼看向古阳横于胸前的武器,完全不理会滴血的右手五指。
捋神刀清冷的刃上反射出晶莹璀璨的光华,炎炎夏日的热气被它斩断,一丝凉风从他双手间吹开。
“哪来的刀?”妇人的表情由惊讶转为愠怒,“你使了什么法术?”
木剑由远及近,从半空中迂回而下,刺向妇人的背脊。她并不在意,侧身轻巧避开,木剑插入古阳面前的土石中。
她目光紧紧盯住刀刃,分毫不动。
“我没有刻意隐藏,只不过它被禁制得久些,习惯不现身人前。”
捋神刀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刀身开始忽隐忽现,阳光从它半透明的身形间穿梭,折射出七彩如虹的光华。
“捋神刀。”妇人眼里第一次浮现出恨意,“你是魔王的人?”
“不是。”
“你是谁?为何使得此刀?”
古阳想一想,伤口的疼痛忽而剧烈,他倚着木剑作为支撑,“我与它,有缘。”
“缘从何起?”妇人扯下衣摆扎好右手,再次摆出攻击之势,杀气随着她犀利的目光逐渐加重。
“从落花蹊出现起,或者,从落花蹊没落起。”
妇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目光冷重:“编故事?”
“你若杀了我,便无人能救龙鱼。”
妇人面上闪过一瞬的惊疑,然后转为惊怒:“还在浑说!龙鱼已被封印三百年,何人能救?若能救,又为何不早救?”
古阳垂下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喊道:“过往之错,并非叶柔秀一人之错。很多人耗费三百年想要补救这个过错。难道你们不明白,世间的对错,怎么会是由一人决定或左右的?一人之力,何其渺小无用,又为何独独推罪于她一人之身?”
他说完最后一字,颓然倒地不起,手里还紧紧握住木剑不放。
容平疾奔过来,护住他身体,仰头道:“胜负已分,此局终了,理当罢手。”
妇人冷笑:“罢手?我本为杀人寻仇而来,挡我者败,我自当继续往前!”
容平背起古阳,举臂身前,掌心里不知何时已聚起一团旋风。四下忽而传来野兽的吼叫声,天空陡然一暗,有只巨型大鸟缓缓落下,九只头齐齐盯住妇人颈项。
“鬼车鸟!妖兽?”妇人神色一凛,“你竟是傀子?”
“今日作罢,如何?”容平掌中的旋风发出海啸般的声响,仿佛一片汪洋就要倾倒而出。她周身气息全开,阵阵狂风将草木压折。
“你不如杀了我。”妇人静静道。
容平止住九头鸟:“我没有试过,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停下。所以,就此作罢,如何?”
妇人半信半疑地望着她神情呆滞的脸。
容平再问:“退?不退?”
妇人与她对视良久,久到风声已崩临在即,她仍然没能如愿从容平眼里找到一丝闪躲,只有坦诚的如实相告。
她缓缓吐气。然后收势。
容平点头:“下次。”
“你,还未开智?”妇人临走时问。
容平依旧点头:“我还在努力。”
妇人背身走过,半是不信,半是叹服:“天命如此,九姑娘命数未尽!”
“下次,等伤好了再来。”容平背着古阳走回山庄里。
四下蓦然安静,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得人脑壳疼。
妇人驻足而立,忽然大笑起来,继而吐出几口鲜血咳喘不止。
那个年轻人是何身份?他真的知道落花蹊是个怎样的地方吗?
客人离去后山庄内才慢慢回归平静。古阳不会知道,在他与妇人交手时,山庄内的众人早已准备好倾巢而出。只不过容平姑娘离得最近,容平姑娘看上去足够退敌。
容平问方云浦:“魔生怎么不来?”
方云浦一边为古阳包扎头也不抬:“他说他不用来。”
容平沉默一会儿:“他已经这么强了,跟我练剑至今,我都不晓得。”
方云浦笑笑:“你比他强多了。”然后他又有些担忧,“这伤口看着有些稀奇,我从未见过。虽不至毒害性命,但似乎极难愈合。
“她是草植类的妖,我没看出她真身。“
“问问叶姑娘便知道,不急。”
“三百年前的事你知道?”
方云浦眼底掠过一片阴影:“我也许知道,但我想不起来了。”
容平看着他。
“如果,开智会让你变成另一个样子的人,你还会想开智吗?
“变成另一个人之后,会忘记过去所有的事?”
“或许会,或许不会。”
容平想了一会儿:“我娘说,人总要向前走。我离家几年,一路上遇过无桥之河无路之岭。我会想,如果我没有百宝和妖兽们的帮助,仅仅靠自己是否能走这么远这么久?若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凡人,一路坎坷颠簸,该如何走过?”
方云浦抬头看她,幽光在她仍显呆滞但已有些许神色的眼里投下一道亮痕。
“你说话说得很好了。”
“我要把以前想过的说不出来的都说出来,”容平努力一笑,“即使我变得面目全非,过去也不会消失,唯有有过去,方有后来的我。
方云浦一怔,手里的药瓶松了松。
容平继续说:“我不怕以后,也不怕以后的我,反正如果我做错了,我忘记了,你们都会提醒我不是吗?娘亲,鬼差,阎王伯伯,那么多人都记得过去的我。他们会告诉以后的我过去我是怎样的。”
“方大夫配制的伤药好香啊。方大夫和别的大夫不一样,至少和我小时候见过的大夫都不一样。你对病人好不是因为你是个大夫,而是你想做一个大夫。”
方云浦勉强笑笑:“有何区别?”
“我说不好,就是觉得给你别的一百种选择,你还是会选择做个大夫,这样就可以在任何时候救人和救到人。我也有些不明白,即便不是大夫也能救人帮人,世间的每个人都能以微小之举帮助别人,你只是希望能帮得更多是不是?”
方云浦愣愣地看着容平离去的背影,心间轰然炸开一座城池,残垣废瓦之上,有个人影隐约可见。
我生为妖异,为何还要修仙?
修行可助你守心明志不入歧途,他日道成亦可救世助人。
救人之法无数,非仙道一途。
权贵,武夫,医者乃至走卒草芥,皆可救世助世。但若你身怀得成的技能愈多,便能帮助更多。那时,是仙是妖就无甚重要。
你可以选择,等到你道成的那日,无论你选择回到世间做一个怎样平凡的人,为师都会支持。
隔空之音从云端飘落,实则只是脑中一缕记忆闪现。
方云浦犹坠迷雾,无力自拔。
一只虚弱的手勉力推摇他的肩膀。
“方云浦!方云浦!”枯哑的嗓音无法喊得响亮,但那股熟悉的伤药味自肩膀传至鼻间,双目渐渐恢复焦距,眼前是一块灰色的破布。
他抬头,只见已经被撕破的床幔
“方大夫,你起来。”
古阳竭力拉扯他,无奈力气耗尽,反而引来一阵虚乏的喘息。
方云浦将古阳的手推开,慢慢从床边站起来,这才感到膝头一阵剧痛。
“你看上去,不比我好多少。”古阳哑声道,“我身上少了什么吗?”
他甚少玩笑,能讲出的也就是这种程度的俏皮话了。
方云浦定定神:“外伤较重,对方想来也是灵修损失已多,所用术法杀伤力有限并未伤及内脏。你还是太冒险了,若非捋神刀和木剑的回护,你至少也要断上几根骨头。”
“也没这么严重。”
方云浦抿着嘴角:“你是血肉凡身,跟妖或仙相比,就像是未曾着衣一般裸露。”
古阳难为情地咳嗽一声。
“你好生睡着,别乱动。”方云浦整理掉破碎的床幔,匆匆去找容平告罪。
古阳半合了眼,周身像是失去知觉般空洞。虽是一句玩笑话,他也当真有躯体覆灭的错觉。昏沉沉陷入不知名的暗境,似乎听见谁在说话。声音不陌生,但也不常能听见。
“草芥,就该有草芥的样子。”
是他,万里君山,魔都之王。
他在黑暗中笑了,可不就是这么做着的么。
“他没死?”
方云浦点头。
叶柔秀叹气:“她算是我半个朋友,没想到现下居然虚弱到连个普通人也杀不死。”
“如何是半个?”
“一半朋友,一半对手。从前在妖域,我们经常比试。在不生不死地再见,她看我的眼神里就只有杀意了。”
“仇深至此?”
叶柔秀睨他一眼:“你们不都听说了,封印龙鱼之时,我便是万妖之敌。”
“死伤者多少?”
“我不知道。没人数的清。落花蹊内,人、妖、仙都有,那时的落花蹊,比仙山更美更灵秀。”
“为何会有这么多伤亡?不过是封印而已。”
“逆天之举,不可告人。封印之日,术法即成,禁制内,只留龙鱼一个活物。”
“什么?”方云浦重重一震。
“人族仙山虽不能明宣,但多半已经给予警告或者限制,我猜剩下的人数极少。而妖,无人提醒,且尤以修为尚浅的小妖小精为多。其中天生天养的自然有,有父母亲友的也不少。”
“你的意思是,这些老妖是为了给亲友报仇所以被俘囚禁在不生不死地的?”
叶柔秀垂目:“据说囚禁超过五百年的妖精就会退化原形直至化烟成灰,而他们大多只比我多关百多年。”
“用老妖炼就灵丹是真的吗?”
“魔是特殊的,他们不用修行生来便拥有独特力量不与天地法理相合。但物极必反,他们的身体极不稳定,寿数虽长却常常不得不以神魂无形的方式存活。这也是他们喜附人身,以人类为食的原因,所求只是一具躯壳承载。但万物不同,与魔魂匹配的肉身极少,为了尽可能延长自身身体使用的时间,他们便借由外物竭力滋养自己。”
“灵丹真的存在?”
叶柔秀将头搁在枕上:“不光是魔都,仙山之内亦有传言,有一种丹药,可令修仙入魔之人寻回神智重塑仙骨。”
方云浦看着她盈盈闪烁的目光:“你的意思是仙山和魔都……”
“我不知道,我在仙山并没有很久。”
方云浦斟酌片刻:“你觉得问仙道如何?”
叶柔秀倏地竖起尖耳。
“问仙道有人走完过吗?”
叶柔秀冷冷回答:“不知道。”
“如果可以,你想不想再试一次,走完千级问仙道?”
“你为何执意要问呢?”
方云浦摸摸下巴,脸上若隐若现的笑意:“我只是突然好奇,古阳他若是走一次没有走完,他会不会走第二次。”
“既是他走,何必问我。”
“他的伤口像是隐含某种毒素但又不是剧毒。”
叶柔秀抬眉:“死不了,她原是藤蔓草植本身无毒,只是为了寻仇,修炼了一些禁忌施毒的功法,功法没成反而毒物侵体难以根除。这毒会随着她的气血运行散布,寻常小妖也能抵住不大要紧。”
“此毒可有解法?”
“这毒经由她身体运化与她功法灵气融为一体,没有特定的解药。需用自身灵力帮助压制排出即可,上了人身也是一样,只是会更痛些愈合得更慢些。”
“你仿佛乐意见他受苦。”
“不是没有劝过他,他不听,怪得了谁?”
“叶姑娘,我以为,你至少应该给他一些安慰或者鼓励,毕竟他是在保护你。”
叶柔秀干脆地回答:“我不稀罕他保护,我没让他帮忙,我让你们都走!”
方云浦叹气:“我救你,不是为了要你感谢,但我既然救了你的命治了你的伤,尽力帮你恢复到保住最后几分修为根基的程度。你就算不感激我,也该珍惜自己而今剩余的性命。他做的便是这件事。你的心为何这般冷,和仙山一样冷。非要这样,才能证明你和仙山一道,和林长仙一道,而非和我们这些人一样吗?”
方云浦说着这样疾言厉色的话,语气却还是平淡如常的。他只是看着有些疲倦,有些失望。
叶柔秀缄默了一阵。
屋外的天色开始加深,黄昏缓缓盖住劳作一天微有倦乏的暮光。
方云浦收拾好东西起身要走。
“抱歉。”叶柔秀终于低声说,“我感谢你救我,这份恩情我理当报答。但以我而今之力,实在想不出自己能做些什么。对他也是一样。我不懂他为何这么帮我,我对他从不曾有过半分善意。”
方云浦沉默一会儿,背脊放松几分:“这样就够了,你只需对自己和他人多些坦诚和信任。我们并不会因为知晓你的内心所想便去加以利用,并非每个人都会那么做。你不必对所有人戒备,戒备到要让所有人相信你的冷淡无情才算安全。”
叶柔秀心中一凉,又一热,幸好全身的皮毛遮住了细微的抖动。
“千年道途,何等寂寞。下一次,选一个合适的道友,就能走得更远些。”
“……还有以后?”
“或许艰难无比,或许徒劳无功,可你不会知难而退的对吗?”
叶柔秀暗暗想:你们这样信我,说不定日后会像那些老妖们一般失望和怨悔。
轰塌的望风台被小妖们各自发挥所长修缮了一半。断了的石柱打着木桩接上,开裂的砖石镶上五彩卵石,掀翻大半的檐宇铺上层层野草,这时节野草丰盛,枯萎一层便又盖上一层。青黄交织的屋顶倒是比之前乌黑的瓦片可爱许多。只是显得荒凉些。镜子孤零零地立在中间,静静映照缺失零落的长窗。
“便是这面镜子?”立在镜前的人凑近端详,“原来如此,不知哪里寻得的小妖,竟能将两处隔空相连!”
“先生所料不错,他们确是设计引我们分开前往。”
“阵法机关布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