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刀俎鱼肉(1 / 2)士族天下首页

“跪下!”曹操跪地挺直上身作揖,然后躬身拱手伏地,稽首礼需磕头短暂停留地面,是面见君王或像此时跪拜祖宗灵位的礼节。曹操当日有多志得意满现下就有多不堪入目,被其父曹嵩手持粗壮的藤条在狠狠鞭打着,并前所未有地大声呵斥,“往日自任放流我都纵着你,如今你闯下大祸该如何收场?”

曹嵩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控之下,没想到其子竟然敢在京城如此胆大妄为,更预料不到蹇硕的叔父居然住在洛阳北部,毕竟宦官向来作威作福,其亲戚起码在较为繁华的东西市扎根落脚。正当曹家如日中天,自己稳居九卿之位,族中同辈也逐渐站稳脚跟之时,出此纰漏万万不在他计划之内,不免显得气急败坏。

“犯了王法就要依法处置。”曹操自知无错,往日不敢顶撞父亲的他,此刻却似下定决心断然表示。

“我怎么有你这样的痴儿?”曹嵩本就火冒三丈,遭遇反抗无疑是火上浇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官署里你可以拿着法这把刀杀人,他日别人也可以拿法这把刀杀你,你就知道用刀,难道不想想是谁给你的刀吗?”

父亲的鞭打和言语刺痛着曹操的身心,长时间的压抑确实让其临场少了一些判断,但依然认为应当执法必严。在他眼中法虽可以容情,但至少是仁义忠孝之类的善,而不是类似徇私枉法的恶,因此曹操即使理解父亲所说,仍是固执地坚持,“我没错!”

“你没错?那是我错了!”曹嵩顿感身心俱乏,索性将藤条扔在曹操背上放手破口大骂,“是老子我贪污受贿,给你这兔崽子住好的、吃好的、穿好的,是老子贪慕虚荣,把你送进最高学府太学读书,是老子阿谀奉承,左右逢源讨好宦官和士族,才让曹家在京城有立锥之地。你这孽子如今竟然怪起老子来了?”

曹操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虽痛恨被他人称为孽子,但此时其父所说句句在理,而且其所作作为确实算是违逆不孝。当今世道如此,得罪权贵会为家族带来危险,同流合污方能活得更好,一个人所行道路不得不与他人交集,无论如何至少要顾及同舟共济的家人感受。只是身边之人固然至关重要,但安分守己地做一个看客,屈于权贵然后抱怨世道不公,难道天下就该如此吗?

“叫你去太学是为以后的仕途做铺垫,你倒好和那些公子哥去厮混。”曹嵩见其不知悔改,便将往日的些微不满都借机抒发,“熟识之后在官场有所照应也好,但你这心神怎么读书读傻了……。”曹嵩一翻旧账就没完没了,正欲一吐为快之时,曹操忽然以头抢地。

在学业有成之前,家中对曹操可是不管不顾,如今其父却将一切归为自身的功劳,曹操思量至此不禁一阵苦笑。然而此刻一笑必会给人不服管教的观感,所以曹操见事不妙急忙作五体投地状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曹嵩还以为其有所醒悟,言语难免也有些松软,“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弟弟一样让人省心,如今都已然成家怎么天天就知道和我作对?”说完让曹操随其往外走去,在院子里指地作势命曹操继续跪下,接着又望向苍天并严词厉色吩咐,“我为昂儿取名是让你昂首阔步,好好抬头看看天。”曹嵩见其反应起起伏伏,立即觉得长久培养之下的曹操依旧不堪大用,话语中仅是余威犹在,剩下失望的情感更多一些。

曹操双膝跪地举头望天,待其父走后,虽考量父亲所说,但心中思虑更多的是到底往后行事到底该如何取舍。光计较得失不免沦为商贾之流,只顾及是非又损伤家族利益,人生是该为心中最重要而活,但相应失去的汇总之后也是弥足珍贵。所谓“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权从其轻”都是权宜之计,人生大多数情况是无需对同样重要的事物有所取舍的。

县尉官署内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自从打死蹇硕的叔父之后,北部辖区内寂静无声,当下差役们有的老老实实照常办事,有的迷茫地四顾彷徨,更有的直接请假回乡养病。而尉丞起初已经用看死人般的眼神偷偷盯着曹操,直至几日不见动静,此时又是一脸惊惧,兴许是怀疑曹操早就找人背黑锅,而此人很可能是他。不过此事早已传遍京城,明确侵犯到宦官集团的利益,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即使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洛阳北部尉。

可是待官署得到上面回复,来的却是一纸调令,曹操不降反升,居然由四百石的洛阳北部尉直接调任一千石的顿丘令。众人知晓后表情各异,其余之人倒是顿感一身轻松,唯有尉丞是神色越发慌张,瞪大眼睛生怕看漏公文上一个字眼,终于信服之后才满是不可思议地望向曹操。尉守治安,令管行政,看似差距不大但尉官一般听命于县令,所以尉丞即使知晓曹操有背景,也完全料不到得罪宦官的下场竟会是高升。只是曹操并未细想其中关键,毕竟在外治理一方正合他意,与其在京城受各种掣肘,自然在地方更容易有所作为。

然而彼时曹操依法处置蹇硕的叔父以儆效尤,此时宦官集团便定会拿曹操杀鸡儆猴,前车之鉴更是数之不尽。桓帝时期“五侯”之一徐璜,其兄子徐宣任下邳令时求前汝南太守李嵩之女不得,直接带吏卒入室强抢民女,载其离去途中戏弄过后将之射杀,并埋于官署内。当时有人将之上告东海国相黄浮,其不畏强权抓捕拷问徐宣一家老小,待罪证明确之后弃市暴尸以示百姓,但黄浮因此坐髡钳,输作右校。当今天子治下,中常侍侯览和小黄门段珪在济阴霸占田产放纵仆从,时常侵犯当地百姓劫掠过路行商。济北相滕延收捕并杀数十人,后来也被征至掌管刑狱的廷尉,终是免官。以上两人所受责罚已是较轻,而曹操的结果无疑更是令人咂舌,尽管他知道肯定是其父在暗中操作,但无法清楚其中差别,毕竟曹操从未真正进入官场。何况此事发生不久,朝廷在内城官邸西面开设场所售卖关内侯、虎贲、羽林等,各级官员出价不等,价高者得,天子左右甚至有三公九卿的价位,公千万,卿五百万,所以曹操此事的舆论转瞬就被覆盖。

如今洛阳人满为患,曹操想早日上任,以图尽快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忙碌着,来弥补自己初入仕途的无力感。一直跟随其左右的曹邵,还有几个护卫与曹操一起骑马赴任,虽没有牛车或马车舒适,但能在更多地形奔走。况且两人从小打猎骑术尚可,如此也能一定程度规避道路上的风险,而护卫当然喜闻乐见,如果要保护马车伤亡肯定在所难免。毕竟汉高祖是沛国人士,而所去兖州不如豫州的官道一路畅通,盗贼或猛兽时有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