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芜将研妮儿送到了寒山寺门口,目送她下山,才往回走。
拐角处,尉长风迎面走来,黑衣墨发。
他走到顾景芜面前,直接说道:“昨日,你是不是遇上汪凌轩了?”
顾景芜猜到这件事瞒不住尉长风的眼,没有否认。
“你应该早与我说的。”尉长风见顾景芜倔强的模样,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她主动和他说自己遇上麻烦事儿,他怎么可能不帮她解决?
顾景芜抬眸,平静地看着尉长风的脸。最初重逢时的悸动早已不在,他却还是那般年轻英俊。曾经说过无数次的“如果能够重来”,成为现实之后,才蓦地发现,自己再也不会踏上当初的老路了。
想来,连她自己都明白了,那场爱真的太过荒唐沉重。背负了十多年的罪恶,岂是一朝重生就能够释怀的。
她说道:“尉长风,你觉得,你如今是以怎样的身份与我说这番话的?”她绕过尉长风,继续往回走。
华严经里曾说,“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一切,我今皆忏悔。
大殿里梵音又唱了起来,回荡在寒山寺里的每一处角落。
尉长风望着女子窈窕身影渐行渐远,仿佛此生都不会再回头。他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她。手抬到半空,忽想起女子平静的目光,心空了一半。
他,到底如何才能抓住她的手呢?
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让他很是不安。
顾景芜回了厢房,一直到日暮西坠才出来。
彼时,刘伯钰的马车已经在寒山寺门口等候着了。顾景芜打开房门,远远的,便见刘伯钰负手而来,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简单寒暄之后,顾景芜带着宝琴,坐上了刘伯钰的马车。马车远看并不十分贵气奢华,但是走近细看便会发现,那车厢,通体是檀木打制而成,每一处雕刻都精细用功。
“今日,汪凌轩将一个女孩误认为是昨天偷听他说话的人了。”车厢内,刘伯钰亲自为顾景芜洗盏更酌。顾景芜道了一声谢,与他提起白天发生的事情。
刘伯钰仔细地听着,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我不想连累无辜,故而将那个女孩救了下来。可是,我总觉得,汪凌轩那样的人,不会轻易易跳过这件事的。”
刘伯钰坐端正了之后,才开口道:“若你不放心,那现在去你救下来的姑娘家看看就知道了。”
顾景芜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先前只想着让研妮儿脱困,当忘记了,汪凌轩认定研妮儿是那个知道了他秘密的人,便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研妮儿的。白天众目睽睽之下研妮儿是成功脱困了,但是无法保证汪凌轩不会玩阴的!
她的心一沉。
刘伯钰安慰她道:“不要想太多。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要尽力了,就够了。人不比神仙,不可能什么事都预料得到。”
顾景芜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神经绷紧了起来。
但愿那个女孩还是好好的!
马车一路下了山。天色暗了下来,街边不少店铺都关门了,几只黄狗听见声响,远远的便叫了起来,惹得周围其他的狗都狂吠不止。
穿过两条不宽不窄的巷子,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院子外面。院子的墙断裂开来,从外面可以看见院子里的小菜地栽种的一些豆角和黄瓜藤。下面还有一排排小青菜,长得十分好。
院子里有一口井,一个穿着破洞补丁衣服的半大小男孩儿正站在井边上,吃力地往上提着盛了清水的木桶。木桶晃晃荡荡被弄了上来,里面的水却洒了大半。男孩儿不气馁,拎着木桶,将水倒在了一边的大缸里,复而折身回去,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几回下来,男孩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
已经傍晚,屋顶的烟囱没有青烟浮动。不知是吃过了,还是还未开锅。
顾景芜和刘伯钰下了马车。宝琴上前去敲了敲门。
男孩闻声,连忙跑过来开门,好奇的望着门外锦衣的男女,他们个个都是仙人之姿,身后破旧的房屋在他们的反衬之下,显得越发不能住人了。
男孩见过这种贵人。偶尔他跟着阿姐去京都城里买东西的时候,那些坐在马车里,或者被人用轿子抬着的,也都是这种扮相。只不过,这两个人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他有些胆怯和自卑。家境不好,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了。
“你们你们找谁?”
顾景芜让宝琴给男孩儿两块糖果,语气温和,笑着说道:“我们是你阿姐的朋友。你阿姐在家么?”
男孩原本不敢接下那糖果的,听说是阿姐的朋友,而且这个姐姐看着也十分和善,对她没有恶意,他这才放下心来。
“阿姐早上去寒山寺后山采草药了。现在还没有回来。”男孩接下糖果,摇着头像个小大人一般认真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