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佳一直埋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无论轩子怎么劝,她就是连头也不肯探出来一下。轩子越坐越慌,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比潘金莲跟西门庆偷情后还要心虚,就是那种奸夫淫妇刚下床就听见敲门声的感觉。
轩子不敢往下想,决定来个直接的:“再不起来吃早餐,我就出去找吴昊熙,当面问个明白!”
郭天佳眼珠儿动了一下,依旧不肯探出头来。找他问什么?要弄明白什么?郭天佳伤痕累累的心,被撒了盐那样难受,忍不住抽噎起来。
轩子一闻她的声音,便凑到她耳边,悉心说:“先起来吃早餐,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饭,你还当我是——好姐妹的话,现在就起来,啊?”
姐妹?好姐妹?
真够恶心,惺惺作态——
打住,郭天佳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过分了:
吴雨轩虽然特立独行我行我素,但绝不是一个轻浮造作和道德低下的人,她怎么会想到“惺惺作态”这个词呢?所有问题并不出在雨轩同学的身上,从某个方面看,雨轩同学也是这场风波的受害者之一。
太可怕了,难道真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竟是非不分,堕落到如此地步?
她不由得喊了一句:“该死的爱情!”
轩子听到“爱情”两字,不觉愁眉紧蹙,感到甚是搞笑。隔着被子,她伸手轻轻拉了天佳几下,对方就是无动于衷。她叹了一声,从床沿边站立起来。
“行,现在我就去找吴昊熙,血债血还!”
话音刚落,轩子迅疾跑向门口,郭天佳顿时慌了神,一跃而起,快速跳下铁床,狠狠拉住了正往门口跑去的轩子。
“你终于起来了,”轩子转身面对着她,边说边擦去天佳眼角的泪痕。
但是,郭天佳充满敌意的眼神让她在心底里重重打了个寒颤。她内心感受到的是冰凉和不解,这也是人之常情:这种时候不讨厌反而还喜欢他,才叫反常和别有用心。
“为什么要这样看我?”轩子说,“我们是仇人吗?”
郭天佳不敢正视轩子犀利的眼光,缓缓转过身去,泪水哗啦啦流淌下来。
“吴昊熙拒绝了你,还跟你说了什么?”轩子提起胆子,决定一条道走到黑,“跟我有关,是吧?美人鱼,南朝村的美人鱼……”
她想到这个问题时——难道跟我有关吗,就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她在心底里责问自己,为什么要挑明这个令人绝望的问题?
非常不可思议,又在情理之中——
她,吴雨轩才是整个事件的中心。
她感到害怕,不敢往下深想,陡然间她总算明白过来,吴雨轩并不愿意失去郭天佳这个好姐妹。仅有的,唯一的,闺蜜也好,知己也罢,她害怕失去她——没了天佳,轩子就是彻底的孤家寡人了,好比一个空守闺房三十年的寡妇。
可此时此景,她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调解两人之间的纠葛。她一度鼓起勇气,想说些激励此类的安慰话,就是开不了口,想着直接摊牌吧,快刀斩乱麻的,把自己卷进去,似乎又没有那个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看着天佳总是低头看地,恍恍惚惚的——每次心情不好时,她总是这样低下头,不停地摇晃着身子,跟阿哲哥还真有点像——
临到最末,轩子竟哭了,控制不住的,泪花跟着冰冷纷乱的心绪一泻而下。
“行,”她泪眼也不擦,带着怪怪的哭腔说,“我先去教室。”
轩子刚要转身,郭天佳抬起头来,两步向前,紧紧搂住了她。
“他说喜欢你喜欢你,吴昊熙喜欢你……”
吴雨轩面无血色,全身变得僵硬,就像铁柱一样麻木。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虽说心里有些许准备,但郭天佳的回答还是那样的让人惊心动魄,她完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这场难得的友情即将收场,轩子重新回归到孤零零一个人。她意识到接下来,自己将要被充满机心械肠同时又穷极无聊的日子百般纠缠,不得脱身,进而坠入无底深渊,世界末日近在咫尺。
其实,郭天佳同样痛心疾首。她不想伤害雨轩,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跟雨轩毫无关系,可是她就像一条歇斯底里的疯狗控制不住理智和情感,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敌意和怨恨。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
“我就是一条疯狗,”她抽泣着说,“不用理我,我就是一条疯狗。”
“那我又是什么呢?”轩子说,“是狼是狐狸,恶毒,狡猾,心口不一,忘恩负义。”
郭天佳摇摇头,自己真没这个意思,吴雨轩要是一只狐狸精,那她会更好受些——不,她根本就用不着为此动气和哭泣了。
“我……”
轩子想说出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喜欢上吴昊熙、绝不跟他交往这类的誓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特别的幼稚,相当别扭和做作,很快她就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
从小到大,燕子便不断教育子女们不要轻易向别人做出承诺,誓言或者说发毒誓对自己而言,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愚蠢行为罢了,对别人也只是一种糊弄人的低劣骗术,毫无用处,而且胡乱做出承诺或誓言的人最终只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虽然燕子老板娘常常自食其言,但这的的确确是至理名言。
“万事皆有可能,我的人生不就如此吗?”
是,轩子妈妈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她的人生充满无常和宿命。
而作为她的女儿,轩子不能重蹈母亲的覆辙,你每跨出一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需时时谨慎小心,以免遗恨终身。
现在她只能说声“对不起”,一句廉价甚至让人恶心的“对不起”。
“我……对不起……”
“对不起的是我,我完全没有资格怪你,也没有资格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