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时间着实难熬,还没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她又要破防了。
那抽出一张崭新的草稿纸,鬼使神差般的提笔开始画像。
她脑海里头全是前些日子,陆时雍翻身上马时的场景。
青色的衣袍随风翻飞,眉眼含笑的模样。
她脑子里想的跟她画出来的完全是两码事,在她的笔下陆时雍就是火柴人,她的马画得跟头驴似的,一群火柴人朝着骑驴的火柴人丢东西。
于雪浓自己看了都觉得,自己在败坏陆时雍的名声。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庭策巡考又见到这个年轻的士子,科考难不成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面色一沉,他过去看看,到底有何有意思的事。
于雪浓画得正起劲,她把陆时雍拿着小木棍训斥她的场景也画出来,一个火柴人拿着小木棍无能狂怒,另一个火柴人面子上唯唯诺诺,神游天际去了,她还特地配了一句话:昨晚的烧鸡真好吃。
小火柴人的嘴角还有几滴口水。
于雪浓憋笑憋得难受,整个人都在抖。
这科考什么时候结束,她真的憋笑快憋不住了。
陆时雍「无能狂怒」,想想这个设定,就觉得搞笑。
她的画纸上印出人的身影,她掩饰性的咳嗽一声,若无其事的将放置在一旁的考卷拿来,遮住自己画了一草稿纸的火柴人。
低着头假装检查考卷,按照她以往的经验,「监考老师」应当是会走了。
但这人有完没完,还不麻溜的滚蛋。
她最后实在忍不住,抬眼瞧了一眼,刚巧对上那人些许不赞同的面容。
于雪浓不禁垂丧着头,怎么自己一次两次的搞小动作都会被他抓包。
她真的快装不下去了,第二场科考结束的钟声终于敲响。
果然是「下课铃声」救命。
幸亏自己画得「陆时雍」是个人都瞧不出来,不然自己肯定在他面前露馅。
于雪浓看着转角处翩然翻飞的绯色官袍,吐了口气。
明明是你对不起我,还弄得我像出轨被抓包了一样。
于雪浓思忖,今后找个机会,把婚退了再说。
自己一个大好女青年可不能跟已婚男人搅和在一起。
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姐,让给她!
连考两场,她有些饿了。
将考篮翻出,找了一块胡饼啃了起来。
小二哥给她准备的胡饼真不错,凉了口感都有些酥脆之感。
等她吃完胡饼,恰巧第三场考试的卷子发了下来。
她赶忙将案板上掉落的胡饼碎屑用袖子擦掉,顺便站起来蹦跶了几下,让身上的碎屑掉下去。
发卷子的兵丁忍不住出言提醒,“你稍微稳重些,考两场两场都弄出小动静,”
于雪浓低声应下,老实接过第三场的试卷。
等考完这一场,她便能够回去休息了,一周过去了,也不知道陆时雍怎么样,在军营里头习不习惯。那日他是被邱将军带回军营,除了他买的剑,其他物品一概没带。
于雪浓打定主意,等她考完,便去找邱将军要一下,那一车物资的银钱。顺便将陆时雍的一应物品给他送过去。
想清楚之后,她将试卷展开。
映入眼帘的不过是四字——浮费弥广
于雪浓微微讶异,不过是解试,进士科科考的第一场,怎会问道目前朝堂之上所指矛盾核心。
难不成朝堂之上,满廷朱紫,皆无对策。
此番病急投医?
于雪浓难得没有动笔,她左手认真磨墨。
现在她算得上考场里头重点关注对象。
有个巡查的兵丁,摇摇头,此番这个人怕是登科无望了。
磨个墨,磨了一炷香的时间。
「浮费弥广」翻译成大白话:伸手要钱的人多,赚钱的人少。
朝廷一年到头拢共就收那么些税银。
每年要给西夏交岁供,实属固定开支省不了;
士农工商、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观念,基本上所有饱学之士都往「仕」这条路上去卷,朝廷吸纳就业能力有限,考上科举还有一波等官做的待业青年,为了不让这帮人闹事,朝廷每年还要花钱安抚。同时有功名的人还有诸多隐形福利,比如说:见官不必下跪、免徭役、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免税。
本来做官的人就有钱,他们还不交税,这不更加加重贫富两级分化吗?
本朝太祖创业成功本就仰赖军队,他深知节度使有了军权才让他捡漏子创业成功,因此他上台第一天便去把这个bug给补了。因此为了防止军队形成势力,基本上流水的兵丁流水的军官,完美达到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同样也产生了很严重的副作用,军队战力变低,为了弥补军队战力变低的问题,则需要更多的人参军,从而传导至朝廷,问他们要钱的人就更多了。
于是乎就变成从中央到地方无一不跟皇上哭穷,要银子。
银子就那么多,你多要了,人家就得少要。
若非当年王宰相,于雪浓神色一凛,微微笑了笑,当真是隐姓埋名久了,许多人都不记得了。
也罢也罢。
于雪浓奋笔疾书,不消半个时辰便将此篇策论做了出来。
她轻轻将墨水吹干。
她举起手来,巡查的兵丁朝她走来,“你又是要做什么?”
“交卷。”
兵丁狐疑,刚刚转了一圈,她还一个字都未写,巡查完之后就写完了。
于雪浓一把将考卷拍在他手上,回到考舍收拾东西,打算离去。
许庭策走了过来,从兵丁手上接过她的考卷。
细细看来,露出几分赞叹之色,虽做法各异,倒是有几分当年王宰相的影子。
于雪浓担心露出马脚,装作紧张的模样,朝着许庭策行了叉手礼。
跟着兵丁匆匆离去。
许庭策负手而立,瞧着她离去的身影,总觉得几分似曾相识。
于雪浓鬼使神差般的回头,恰巧看见他静立在玉兰树下,花枝摇曳,些许斑驳印在他绯色的衣袍上。
两人的眼神有一瞬的交错,于雪浓一惊,连忙将脸转了过去,三两下离开他的视线。
于雪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己同他到底还是缘分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