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林知意身旁被她点到的魏家二小姐魏文沁眼底划过一丝慌乱想要开口辩解,围观的女娘忽然让出道路,不知何时国公府二公子言子暮已然站到了容疏月身前。魏文沁忽然被提起有些不安,但她抬眸看到心上之人出现不知哪里来的底气也佯装委屈。
“林姐姐向来快人快语口不择言虽是不该县主也言语伤人了,我从无折辱县主只是不曾劝住姐姐还请殿下公子明鉴。”
她甫一出声在场女娘忍不住替容疏月捏了把汗,这魏文沁是出了名的心机深沉她这话出口不仅将自己推得干干净净还显得楚楚可怜,只是言子暮不是那些色令昏聩的花花公子早在纷争初起时十五便始末原原本本与他禀报了清楚。
这些年他与魏文沁兄长魏少均时有往来因此念着同窗情谊对她有些矫情作为也不去计较,但她动了欺辱容疏月的心思他是万万不能再容忍下去于是冷着脸一丝眼神都懒得给她冷声道。
“魏二小姐不愧是东耀人人吹捧的才女红口白牙一张好似委屈的是你,方才你是不曾开口折辱雁南县主,但言语之间无一不在提示众人容家不得圣心。再者林家小姐是个直性子又向来与县主无交集,缘何今日不顾在我府上就撕闹起来?”
言子暮一席直白话语丝毫不留情面彻底揭开魏文沁掩藏私心的遮羞布,她撑起头不可置信的注视着他眼泪轰然而下。
“你竟是这般看我?”言子暮仍是不曾看她一眼转身从怀中掏出丝帕放到容疏月手里。
“那言某应如何看待二位作为?今日是我状元喜宴来者我言家都以礼相待,但若是有人想借机生事便请带上贺礼回府还我言家清净。”音落魏文沁低下头袖中双手握的更紧。
她自小跟在父兄身后常与言家来往,本以为常来常往他能注意到自己不想她处心积虑的陪伴却抵不过一个十年分离之人。此刻她心中恨意沸腾红着眼便要开口却见容疏月捏着他的丝帕得意蔑视着她,看到魏文沁暴露的妒忌和恨意容疏月越发兴奋缓缓上前俯视着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冷冷开口。
“我知晓你为何恨我但他永远不属于你,我配不配的上他暂且不知但你却不配他施舍一眼。”
听到她在酒楼发泄愤恨的话语被她知晓魏文沁身后惊出一身冷汗,容疏月像是没事人一般起身捏起丝帕掩面依旧是那副柔柔弱弱悲伤模样。
“魏小姐说来我本要叫你一声姐姐,你祖母同我祖父一母同胞你我原是家人才对,妹妹我到底何处惹恼你弄的今日你不顾两家亲缘要帮外人欺我。”
“我没有你胡说。”
魏文沁见言子暮像防备贼人一般将容疏月护在身后此刻心中妒火迸发再也伪装不下去抬头瞬间眼眸中深沉的恨意一览无余,当她反应过来时周围女娘指指点点的嘲讽击溃了她最后一丝尊严,旋即提着衣裙哭着冲出大厅。
原本林知意还安慰自己有魏文沁陪着眼见伙伴狼狈落逃她彻底慌了神颤抖着身子瘫倒在地,而此刻被南苑闹剧惊动的言正清容砚书闻讯赶来身后跟着一言不发黑着脸的尚书令林佑谦。
“什么事情南苑这般吵嚷?呦,这么冷的天林小姐怎么坐在地上,来人快扶小姐起来。”
言正清话音刚落仲春自右侧赶来扶起瑟瑟发抖的林知意,容疏月见人已来齐悄悄与容砚书言正清交换了眼神而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
“言伯伯疏月有罪,今日这好好的喜宴被我搅扰了安宁。”说着俯身便要磕头,言正清本就将她看的同自家闺女一般哪里舍得她磕碰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我早已将你看做自家孩子,你在自家府上哪里能有什么罪过。”
言正清此言如同重锤敲在围观者心中,他这番言语便是要告诉所有人即便容家是白身也有国公府撑腰,果不其然这话下来众人心中天平彻底倾向容疏月。也正是有言正清不问缘由的袒护撑腰容疏月才有唱完这出戏的底气,她抬眼看向言正清满是感激顺势转身向林佑谦行了一礼。
“言伯伯宽容,疏月却到底冒犯了林家还请尚书令大人赎罪,小女本无意折损贵府清明,林小姐张口闭口嫌我乡野归来我不愿争辩但她万万不该毁我母亲清誉。我知当年之事还未查清但我母亲生前守礼和善不曾为恶半分,便是陛下也未有颁布旨意降罪母亲。回陵阳前小女听闻林家家风严明那林小姐应是知晓死者为大才对。”
容疏月每说一句林佑谦脸便黑上一分,他看向自家不成器的女儿那眼神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林知意先前只顾显摆自己此刻听完她说的话才知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孽,顿时吓的不敢抬头身子颤抖的厉害全然没了先前那副盛气凌人模样,但没有人能在容疏月面前折辱安阳还能全身而退于是她继续说道。
“不错当年容家的确触怒了圣上但却是因我重病难治,父亲开罪圣上实是慈父情怀为了医好我这副残破身躯离开,但当时是朝堂动荡之际陛下生气理之自然。可尚书令大人我随父亲回陵阳是圣上连下三道旨意命我等归来的,那容家又如何担的起罪臣之名呢?”容疏月最后几句话像是寒冬冰冷湖水浇了林佑谦个透心凉。
今日暂且不论安阳之事尚无定论单她皇族公主身份便容不得他人辱骂,可笑的是林知意不仅侮辱安阳公主还妄自给容家定罪无论哪一条传出去都够林家在殿前喝上一壶,思及此处林佑谦顾不上四周目光抬手狠狠一耳光打的林知意摔倒在地。
“你这逆女好大的胆子竟然口出狂言冲撞长公主和县主,我林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容砚书见他打完不慌不忙上前拉住他胳膊淡定开口求情。
“尚书令大人手下留情,孩子还小慢慢再教就是可不好动手的。”
他这话说完容疏月差点破功笑出声,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分明听着是善解人意的劝慰但是损就损在林佑谦打完了他才说,但是眼下担忧今日之事波及自身前程性命的林尚书哪里能想到这层。
“驸马可别劝我,今日这喜宴是吃不下了待我回去好好教训这逆女。国公爷下官改日请你喝酒赔罪。“说着林佑谦拱手行礼转身又看向容家父女。
”驸马县主见谅稍后我命人送些补品去府上权当赔罪,还请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林某在此拜谢。”
林佑谦到底官场沉浮十多年这一番赔罪安抚下来也算全了林家名声,容疏月知晓如今林家背靠贵妃晟王如日中天不好直接得罪于是规规矩矩欠身行礼。
“大人客气补品便不必送了毕竟今日我也多有得罪。”音落又行一礼,林佑谦看着面前规矩端方的女娘心中不禁赞叹容家教养好。
“县主无需多礼你比知意还小偶尔言语失当无伤大雅,何况此事小女冒犯在先如此我等便告辞了。”林佑谦拱手离去身后还跟着垂头丧脑被丫鬟扶着的林知意,言若羽见姐妹大获全胜心中只觉解气。
今日本是个喜庆的日子因着南苑这场闹剧宴席却只能推迟片刻,但言家席面金贵众人也不会在乎女娘之间的龃龉闹剧。
随着屋内丫鬟小厮捧着托盘进进出出顷刻间整座花厅饭菜酒香弥漫席间又是热闹非凡,这边男子推杯换盏行酒令投壶划拳,那厢女娘们品尝着一酒配一菜的精致佳肴闲话家常,酒至半酣之际更有漫天礼花增彩添色,一场宴席吃的是宾主尽欢笑声不断。直到夜间散场时言国公还拉着容砚书的手不肯放,最后还是言子暮上手将人分开。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先前还不省人事的容砚书缓缓撑开眼眸,容疏月负气从怀中掏出解酒药丸塞他手中。
“爹爹不是向来不贪杯的,我们这才回来几日您都醉了两回了。”
被自家闺女捉住小尾巴容砚书显得有些心虚讪讪笑道。
“我与你言伯伯难得聚到一处难免多喝了些,以后定会注意的。”
瞧着自家老爹敷衍不从心的模样容疏月懒得搭理转身拧上壶嘴将水壶丢进车厢夹层,抬手间一包蜜饯掉落容砚书弯腰拾起放到她手上叹息道。
“又是子暮送的!”
“嗯,临走时塞的。”
容疏月闷声应答小心拆开油纸内里橙黄厚实的杏干散发淡淡酸甜气息,她捏了一块塞到嘴里眼眸忽然红了。
“爹爹,我很羡慕魏文沁至少她敢明目张胆表达心意。”
容砚书听完垂下眼帘抬手轻抚小姑娘低沉的头颅却是不知如何安慰。
他不是不知二人互相倾心但只要那位在位一天容言两家想要结亲便不可能,容家兄妹言家兄妹自小同太子齐王逸王感情颇深,若是言容两家结亲文官武将此时再中立也会有所倾斜,但晟王才是他中意的继位人选因此无论官员偏向哪一位都会对晟王不利而他又怎会让自己爱子失势呢?
再者容家本就背负着安阳公主枉死之事容疏月身上还有一道躲不开的生死劫,她根本不敢同言子暮挑明心意因为她怕将来度不过生死劫留他在世间太过残忍,所以只能将爱意藏在心底不敢回应一星半点。今日魏文沁明目张胆挑衅求助时她心中已然满是醋意,但是回头想来她才是没有资格拈酸吃醋的那个,想着容疏月心中越发酸涩不停往嘴中塞着杏干泪水一滴一滴打湿油纸烫的人生疼。
是夜万丈苍穹之上星辰暗淡无光,就连那一湾银月也躲在云中不肯施舍半寸光华,南面街巷黑暗一路吞噬羸弱灯火沉的叫人看不到半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