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当向归云刚刚下床的时候,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异声,于是走来看个究竟,只见剑正已在黑衣汉子的教导下练剑。
向归云为之愕然,早前他俩为怕其识破而在夜半秘密练剑,如今却公然于清晨练武,实令人大惑不解!
剑正一见向归云,即时开朗地展颜一笑,道:“义云,你早!”
那黑衣汉子一直背向向归云,此际蓦然回首,目光满含暖意,道:“义云!你也过来这边,瞧瞧正儿练剑吧!”
向归云万料不到他会出言相邀,不由得忘形地应了一声“是”,跟着便走了过去。
那黑衣汉子温然一笑,随即教导剑正,道:“剑法要诀,乃是形意相随,不能徒具姿势……”
向归云站在其身畔,一边听着他侃侃而道,一边看着剑正舞个不停。
这个黑衣叔叔的心意,他当然心领神会,脸上不禁泛起一丝少有的喜悦之色。这个黑衣叔叔似乎是继林震宇后,第二个善待他的人。
这次,他绝不能错失机会!
于是,向归云每天都站在黑衣汉子身畔旁听,他只是旁听,那黑衣汉子并没有直接教过他,也始终没再说要正式收他为徒。
向归云反正已无别处可去,也乐得听其谈剑论道,多学一些关乎剑道的东西。有许多东西是林震宇并没提及的,譬如那叔叔会说,剑道的最高的境界并非人剑合一,而是人剑两忘!向归云连人剑合一亦不明白,更遑论人剑两忘了。
对其而言,剑法及剑诀已极博大精深,仿佛遥遥也学不至尽头,更莫要妄想达至人剑合一或人剑两忘境界!
除了练剑以外,由于中秋佳节渐近,那黑衣汉子有回还带他和剑正到就近的市集办货,向归云始知道他原来在这繁嚣的市集内开有一间书店,名为“兴华书店”,乃是取振兴中华自强不息之意。
他如此的不平凡,却是一间书店的老板,内情确是匪夷所思!
回程的时候,三人经过一座破落的山神庙,剑正忽尔童心大作,建议道:“师父,时近中秋,徒儿想往山神庙许个愿,可以吗?”
民间的风俗已深入民心,纵然是白衣的剑正也不例外,黑衣汉子虽是不语,却并不反对。向归云似乎不大愿意踏进神庙,但亦没有违逆。
荒山古庙,乏人问津,连庙祝也踪影杳然。座上菩萨积满尘垢,蛛丝盘结,也瞧不清是何模样,不知供奉的是何菩萨。
神案前更无香烛,剑正也不以为意,亦不顾忌自己一身白衣,就这样跪在地上,双掌合什,喃喃地向菩萨道:“信男剑正,求菩萨保佑师父身体安康,更求菩萨保佑师父能收义云为徒……”
平凡的心愿,平凡的祝福,此刻他仿佛已不再是一个学剑的男孩,而是如一个平凡的孩子般,在祈求着上苍为他双亲多添平安。
他虽只是喃喃低语,然而荒山悄寂,那黑衣汉子和向归云仍听得十分清楚。
黑衣汉子听罢,欣慰之情溢于表上;向归云见剑正如此关怀自己,心中暗自感激。
剑正还罗罗嗦嗦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忽然对向归云道:“义云,你怎么不一起求神?
难道你不想师父收你为徒吗?”
向归云有感于他适才一番诚意,不忍如常般冷然不答,于是淡淡地道:“心是神,神是心,若要问神,先自问心!”
此番话似正非正,似邪非邪,剑正阅历尚浅,当然不解其意,那一直不语的黑衣汉子听罢却是深深一阵感触,随即问道:“义云,你这话是从哪听来的?”
向归云道:“我自己说的。”
那黑衣汉子微微动容,想不到一个孩子竟可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又道:“那我亦不问神,我来问你!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向归云冷冷凝视座上菩萨,徐徐吐出二字:“恨天!”
“恨天?”黑衣汉子更是一怔,问:“你为何要恨天?”
向归云默然,他本来也想黑衣汉子明白他的心意,他要来也想得到旁人了解,可惜,他根本不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心意,他更不知如何去表达自己对苍天造物之恨!
他继父林震宇一生尽行仁义,结果身首异处,惨遭灭门!但那个霸苍穹却可逍遥快活,显赫江湖。假若苍天有知,或世上真有明察因果的菩萨,那为何不还林震宇一个公道?
到底天道何公?
黑衣汉子瞧他满是忿然之色,知他不欲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转问道:“除了恨天,你还恨谁?”
向归云登时血气翻涌,一反平素冷漠,咬牙切齿地道:“霸苍穹!”
“为什么?”
向归云已不想再解释为什么,再解释也是没用,他只是望着黑衣汉子,义无反顾地道:“此人非杀不可!”
那黑衣汉子与他对视良久,终于朝天倒抽一口凉气,叹道:“很好……很好……”
他说着已先自步出庙外。
八月十一
剑正整个清早都在自行用些竹枝和薄纱糊着花灯,似是其乐无穷。此等孩童玩意,每个孩子也是爱不释手,剑正只得十岁,固然亦不例外。
只有向归云是例外,他正抱膝坐于门边,看看剑正在忙个不亦乐乎,也不知其乐趣何在?
剑正还一边忙边问向归云道:“义云,你横竖闲着无聊,不若也来造一个吧?”
向归云并没答话,迳自站起便往屋后信步闲逛。当他至屋后时,才记起剑正曾向其提及,其师绝不容许任何人擅闯屋后那间石室,因为内里放着一些异常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