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复不知何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上前给余时章行礼后,三两步便蹲在了三合土边,哪儿有半点年迈之相。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他缓缓伸手,摸向方才被砸出来那坑。
“果然如此......”他有些激动,又有些猜对了的得意,“正如老夫猜测一般,这三合土,一旦成型,外力便很难令他分解。”
这几日他除了夜间歇息,几乎都在下河村待着。
布坊修建材料跟流水儿一样的往这边运,土窑刚开始煅烧石灰石,漕运司之人也在码头那方整地,若没个人来看着,他实在不放心。
故而三合土算是在他眼皮子地下成型的,每过一日,他心中的猜测就确定一分——真如沈大人先前所言,三合土一旦成型,将是如今这世间最适合铺路铺地的土。
他一摸着三合土便不愿再撒手,嘴里喃喃道:“这地,我工部异一定得铺上啊......”
“你给本伯起来。”余时章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一把将他薅了起来,“布坊和同安县都还没铺上三合土,你工部凭啥一定得铺上?”
梁复被他问得一噎,好一会儿才道:“下官只是想着工部也得铺上,但下官并无抢沈大人功绩之意。”
余时章这人多小心眼呐,当即便道:“总之你得沈筝这边铺好了再传信回去。这三合土地不似稻种棉布,你如今知晓了配方,工部便可自行制成,到时工部上上下下,有头有脸的加起来几十张嘴,沈筝如何说得过你们?”
梁复当即老脸一红,无从辩驳,只能抿唇道:“下官听伯爷的。”
说怪,其实也怪不上余时章心眼儿小,工部某些官员作风有问题,那也是远近闻名的。
那些个人仗着自个儿是官身,头上顶了个官帽,将他人的心血占为己有之事,也并不少见。
经此一出,周遭安静了不少,村民脸上齐齐写着“看戏”两个大字,沈筝见梁复瘪嘴站在一旁,上前将话头挑开了去。
“梁大人,依您所见,这三合土为何会在两种不同力道作用之下,依旧保持着原样?”
梁复那点子委屈顿时烟消云散,思索片刻道:“本官拙见,以为这三合土也并非多大力道都能承受,只是方才不论是伯爷还是巴县令,都没能使出能令这三合土分崩离析之力。”
他这句话有点饶,沈筝用了俩字做总结——上限。
三合土所能承受之力的的确确是有上限的,莫说三合土,就连水泥都有。
但靠人力,几乎不可能。
沈筝点头道:“梁大人说得没错。”
她转头看向村民与巴乐湛几人,笑道:“三合土并非无坚不摧,它比泥土坚硬,也比石头更加有韧性,是中和二者优点的存在,就拿这受力来说,普通牛车马车,是难以使它形状发生变化的。”
往日听说是一回事,今日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村民们心痒不已,你推我我推你,最终选了个“代表”出列问道:“那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可以铺上三合土地哩?又需要多少银钱哩?”
他也是第一次与沈筝说话,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急得抓耳挠腮,一边补充道:“大人您放心,我们绝对不占县里便宜!村里的地,都自己出银子铺!”
话语简单而朴实,或许这就是沈筝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的原因。
说什么,是什么,没有弯弯绕绕,没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与试探。
她浅浅一笑,对他们说道:“石山正在开采当中,土窑也在煅烧石灰石,待县里正街铺好后,剩下的石灰粉便用以给各村铺路!往日县中欠收,今年大家伙的日子也好不容易好上了些,故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