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去我家呢？”钟应龙觉得诺诺颇有些独断专行的味道。

“没地方呆啊，酒店那么贵，就算有学院报销也心疼啊。”诺诺面不改色心不跳，钟应龙听进耳里觉得哪哪都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心里是拒绝的，一张嘴就是磕磕绊绊的话，“我家，条件，挺一般的，和酒店比起来，那就是寒舍，可能不太适合诺姐您。”

有关钟琳失踪的事除了钟应龙和他的母亲外，估计就只有八门里那些个安排自己入读卡塞尔学院的老头子知晓一二了，直觉告诉他如果学院方面也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往龙类活动方面想，毕竟光是第一个将会在学院完成四年学业的八门中人就足够学院的人重视了，偏偏自己还只有“C”级血统，再曝出很大概率的龙类接触事件的话，这不妥妥的有问题？

到时候探查下去别说自己还能不能入学卡塞尔学院，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被套上袋子一闷棍给干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黑暗地牢，然后被一圈全身干瘪、顶着兜帽的中世纪神棍老头围着，细细地被切成片。

他不确定这个满头红发的怪女孩到底有什么能力，只是每次见到诺诺的时候总有种被窥探的感觉，格外不安。他是真的害怕诺诺会发现什么，自己和她认识还不到48小时。

特别是，她还姓陈。

八门在历史上同其他混血种组织的恩怨纠葛他了解得不多，但和某个陈家的血腥仇杀他却是印象深刻。始于千年之前春秋之时，久远到让钟应龙随意一瞥就无法把眼睛挪开。

直至十三世纪，随着草原的铁蹄踏碎临安，他方势力的混血种正式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站在八门和陈家面前时，两家的冲突才逐渐减少。

所以听到古德里安教授介绍诺诺时，钟应龙下意识地就往陈家那边想。但两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他也不知道，就想着少与诺诺接触比较好。

钟应龙的八门身份其实并不是秘密，只是分部那边给学院的明面上的档案显得普普通通，一点都不起眼。真正商定钟应龙入学卡塞尔的是双方高层，之前便有不少八门后生前往学院学习的，不过只有两年制，钟应龙要更特殊一点。

所以，钟应龙自然而然地认为叶胜他们知道自己还有一层八门中人的身份，见面又不需要像“汉左将军”一样报菜名的自我介绍。

可叶胜他们只看过分部那边的档案，也就单纯地将他当成了分部的预科班实习生，毕竟那些老一辈的不成文商定，这些年轻人是真的不知道。

可诺诺不一样，偏偏有个侧写的能力，还歪打正着的在钟应龙身上受到了阻碍。虽说诺诺现在已经确定钟应龙就是个“C”级菜鸟，毫无威胁性，但源自人类独有的渴求真相的好奇心，让她想弄明白是什么隔阻了侧写的发动。

钟应龙的话越说越小声，到后面基本上就没了动静，他本来就不擅长欺骗，只好沉默地望着车头朝着似乎永远没有终点的道路行驶，一如他那永远望不到头的内心，只会让自己茫然无措。

没人给他指点方向；没人告诉他该去哪里找到一个凭空消失的人；没人告诉他八门和学院到底做了什么交易；没人告诉他为什么要稀里糊涂地学着成为一个战士。

钟应龙想不明白，整个人陷入了一个由“妹妹”——“八门”——“卡塞尔学院”构成的诡异丝网，自己似乎被束缚在中心。那些诡异的丝线开始绕着中心旋转，又成了一道漩涡，疯狂撕扯着他的思绪，无法挣扎仿若越陷越深。

“命运的钟声已经敲响。”

“你无需等待，也无需期待。”

两句话很突兀地显现在了钟应龙的脑海，似乎还回荡着一连串空灵的声音。

钟应龙回过神来，整个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钟应龙，你沉默的时候到挺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的。”诺诺眉头微挑，看着钟应龙，嘴角若有若无地上扬着。

钟应龙并不是一个擅长隐藏内心情绪的人，这点诺诺差点动武的时候都看出来了，但刚才钟应龙安安静静的样子太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了。

“想知道他是谁吗？你肯定也认识哦？”诺诺继续说着，朱唇轻启，又仿若诱惑世人签订契约的恶魔。

“他是，楚子航。”

钟应龙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楚师兄也是混血种？”

“不然呢？就他在你们贵族高中的那鹤立鸡群的优异表现，光芒万丈迷倒万千花痴少女的形象。”

“可惜是个面瘫杀胚，要不是有某个家伙……咳咳，我都不想接触他。”

诺诺摆了摆手，一歪头才发现钟应龙好像粘在车门上，如果不是被锁上了的话，看那架势他早就溜下车了。

“楚师兄确实不好亲近，但哪有你诺师姐吓人啊。”钟应龙止不住地在腹诽。

“师兄确实不好亲近啊，哈哈…”瞧着诺诺那要皱起来的柳眉，钟应龙连忙打着哈哈，他多少有些无奈地想着：自己多多少少是大抵活出了路明非的感觉。

“你们沉默的时候，总像是孤独到整个世界就只剩你们一个人。”诺诺也不在意他的小动作，“不，应该说，你们沉默得好像失去了什么。”

“一个人，很重要的人，对吧？”

“哈，呃。”钟应龙像突然间被人按着头压进了水里，喉咙里咕噜噜的，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脸色越加泛白，怔怔看着诺诺，双眸间失去了色彩。

“你，真的是个巫女。”

“没事，我有自己的原则，不会乱说。”

钟应龙深深地吸了口气，“话说得好听，我要怎么信得过陈家的人？”

“陈家？你说什么陈家？”诺诺的语气有些困惑，但似乎想到了什么，气息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比，比之前差点暴起还让钟应龙感觉陌生。

片刻，诺诺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陈家啊，那我明白了。”诺诺整个人靠在驾驶位上，墨镜遮住了明亮的眼睛，看不见神色，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脱力了一般虚弱无比。

车内沉默了片刻，还是诺诺先开口，“你是八门的人，对吧？”

“学院那边给的档案没有么？”钟应龙有些困惑，为什么诺诺会这么询问，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回答。

“哈哈哈。”诺诺突然就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畅快，很夸张，那墨镜随着她的整张脸上下颤抖，似乎随时都可能蹦下来。

“钟应龙啊，钟应龙。我的侧写确实没法用在你身上，但你自己是真的一点城府都没有，脸上都写满了话。原来你是真的天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