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回来了!”我俩刚进门,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光着膀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头发凌乱,脸上脏兮兮的,肋巴骨一根一根的十分明显,他说话有些吐字不清,像是喝多了一样。
“爸,这是我同学,佳辰”大鹏说
大鹏爸爸看着我笑了笑说“啊,来来来,来进屋一起吃饭。”
说着大鹏爸爸把我俩领到了屋里,房间里的墙上黑乎乎的特别脏,虽然亮了一盏灯,但房间里仍然显得特别昏暗。
炕上摆了一个小炕桌,脏脏的被褥被随意的堆在了炕稍。两同样是瘦瘦的,脏兮兮的中年人正坐在炕上喝着酒,桌子上只有两个菜,一个小葱拌豆腐,一个炒豆芽。
大鹏爸爸十分喜欢喝酒,什么菜都能喝,什么酒都能喝,而且是一天三顿的喝,只要能和他一起喝酒的就算是朋友,屋里的那两个人,就是暂住在这里的三轮车夫,他们没挣到钱给大鹏爸爸房租,大鹏爸爸也不要,只要能给买酒喝就可以一直住在这里。“这是我儿子他同学。”大鹏爸爸笑着向那两个中年人介绍到
“爸,你给我几块钱,我和佳辰出去买点面包吃吧。然后我俩去鼓楼台球厅再玩一会,就不在家吃了。”大鹏说
“也行。”大鹏爸爸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堆皱巴巴的钱,挑了一张五块的递给他。“出去别打架啊。”
“知道啦!”大鹏大声喊着,带着我跑了出去。
大鹏花了两块钱买了两个面包,然后又花一块钱买了根香肠分着吃,我们能用来打台球的钱也就剩下了两块,那天可能是我们的台球技术进展迅速,也可能是凑巧都发挥超常,四局不到半小时就打完了。
“大鹏我们走吧,出去溜达一会。”我说
“再玩几局啊,我才赢一次。”大鹏说
“我们没钱啦。”我小声提醒他
“没事,继续打,我有办法。老板!摆球!”大鹏输了三局,有些不甘心,又喊老板给开了一局
我看着老板这膀大腰圆的体格,不免心里有些忐忑。
“大鹏,一会我俩玩完,没钱付,老板不得揍我俩啊。”我又小声提醒
“没事,你就玩吧,不用担心。”大鹏非常自信的跟我说
听了大鹏的话我又拿起台球杆和大鹏继续较量起来,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时不时的看向老板,只见老板和几个社会青年在抽烟边打扑克,也时不时的朝我们这边望,目光对视的时候我就更加得心虚了,再一想到没钱付账的后果,我的心就砰砰直跳,再看看大鹏,他却显得那样的泰然自若,没有丝毫的担心。
又打了6局,大鹏估计也是赢够了他走到我跟前悄悄得说“你在这先自己打一会,我出去一趟,一会回来。”
“卧槽,你别走啊,把我自己扔这,一会不得揍我啊!”我听大鹏说完更害怕了
“没事,我肯定回来,我去跟老板说。”说着大鹏走到老板跟前,说了句话,然后向我使了一个OK的手势,走了
我自己留在台球厅无所适从,,我心想‘这大鹏要是真把我扔这了,怎么办?挨揍是肯定少不了的,揍完我回家跟爸妈一说,还得再挨一顿揍。’我越想越害怕,心跳的更厉害了,根本不敢看老板一眼,只能自己拿着白球心不在焉的在那练习瞄准。
“老李,忙着呐?”一个充满醉意的声音传来,我顺着声音看向门口,大鹏跟在他爸爸身后进到了台球厅,我看了看墙上的钟,过去了能有10分钟左右,但是我感觉好像过去了一小时。
“啊,大哥啊,过来坐会!”老板看见大鹏爸爸,站起身热情打了招呼
“卧槽,你终于回来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跑了呢!”我看到大鹏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可能,我回家找我爸要钱去了,他正好吃完饭了,说也过来溜达溜达。我爸说他认识台球厅老板。”大鹏有些得意地说
我看大鹏爸爸走到老板跟前,从桌上拿了支烟抽起来,边抽边和老板攀谈起来。
“来,我俩继续玩,我爸在这呢,没事。”说着大鹏自己摆好了球
又打了半小时左右,大鹏爸爸走过来问“儿子,你俩玩够没?咱回家啊?”我们看了看钟已经晚上8点多了
“我得回家了,大鹏。要不一会我妈好出来找我了。”我说
“行,那走吧。”大鹏爸爸说
“老李我走了啊!”说完大鹏爸爸就径直带着我俩出了台球厅
我心想‘大鹏的爸爸可太牛了,谁都认识,打台球都不用花钱。’可我当时不知道的是,大鹏爸爸年轻的时候是个社会混子,没混出什么名堂,后来结婚后才学了打铁这门手艺,由于他常年酗酒,前些年大鹏妈妈也跑了,他家就从城东搬到了城南鼓楼街。打铁这个生意,属于是靠天吃饭,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但是大鹏爸爸只要挣到了钱,就不会亏待大鹏,只要是大鹏想要的东西,他爸爸就一定会给他。
97年的夏天是我记忆中,最漫长的一个夏天,那年没有暑假作业,我和大鹏几个朋友会约着一起下象棋,打扑克,去河里抓鱼,漫无目的在每一条街闲逛。
每到傍晚,我们还会有另外一个玩闹的据点,江家小卖店,那是附近几条街区唯一安装有公共电话的小卖店,小卖店前有几个青石板做成的长条凳,天暖和的时候,傍晚吃完饭的邻居们都会聚集在小卖店前面闲聊,小卖店还很贴心的在窗前安了一盏灯,直到很晚邻居们散去才会熄灭。
周边的孩子都会聚集在这里,玩捉迷藏,去邻居家偷端午节挂在门上的艾蒿,拿过去点燃给聊天的大人们熏蚊子。
时间就是这么悄悄地度过,随着气温一天天的变热,回归倒计时的结束也就意味着小学的毕业,在这举国欢庆的时候,我却有了一些伤感。我现在还保存着毕业时与大鹏在教学楼前的合影,后面的牌子上写着‘距香港回归还有2天’。
我的同学家长大多是下岗职工和农民,所以小学毕业后三十个同学,有二十几个没有再继续读书,其中就包括大鹏。
后来我上大学的时候,路过大鹏家的小房子,还见过大鹏的爸爸,那时候的他比之前更瘦,说话也更加的吐字不清,他拉着我的手反反复复的说着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说大鹏很孝顺,现在和大鹏妈妈一起生活,偶尔会回来看看他,他现在身体不行,也不能打铁了,但酒还可以正常一天三顿的喝,只要他想喝酒,大鹏就会给他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