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不禁嚎啕痛哭,不慎喊出他的真名:“天啊——莱特!你做了什么……”
“不——我不是莱特!我是雷德——强大的骑士——”莱特大吼大叫,不断重复此话,直到喊破嗓子。
“不,不……”男子哭丧着脸,跪倒在这具支离破碎的遗体前……
男子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将他妻子的遗体埋葬在林中一片鲜花盛开之地。两个孩子站在他身后,目光暗淡,面色苍白。
“你们的父亲已在多年前死去,现在,你们的母亲也死了......”男子流着泪,哀声说道:“在浮斯特,我们举目无亲,所以,我们只能前往东德斯兰。既然命运之神已赐给我们悲愤的勇气,我们就一定会扫平那片荒蛮之地!现在游戏结束了,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如果你们愿意,从今以后,就可以摘下面具,认我为父了。”
话毕,两个孩子走到精灵男子身前,和他搂抱在一起,苦涩的泪水又在他们脸上缓缓流淌……
“所以,你才是母亲遗嘱里的暴君,众所畏惧的‘雷德’!”暴烈的狂言又将莱特从忆海中唤醒,雷德松开他的脖子和嘴唇,板着一副凶恶的怒容:“是你亲手将她的遗体砍成碎块,并且杀害了兽人国王。所以,他们认定你是‘弑君之王’,以‘雷德一世’之名屠杀兽人。那时我虽找回自己的真名,却无法取代你。那些年来我一直隐姓埋名,忍气吞声,而你,却在兽王之女的迷惑下渐失血性。我本可以在那时安坐国位,躺在这的人应该是你。但父亲认为此地不再安全,又认为我在嗜血如狂时失去太多人性。殊不知,艾玫起兵攻打此堡时,正是她旗下那些野蛮的兽人体内的第一种嗜血病毒激发了我们的血性,我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如果我当初没有丧失理智,莎琳就不会死,我也不会被艾玫逼入百年沉睡。至于昏迷中的你,却被他们护送回府了。想必当你醒来时也应该记起你的真名,却忘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雷德骑士’!百般无奈之余,父亲也只能将你推入百年沉睡,‘国王在查尔尼斯失踪’的谣言由此传开。然而那些逝去的往事一直在我梦中浮现,我无法逃避,你也不能!别以为,我们钻进坟墓里睡觉就可以将活生生的真相抛到脑后,血债仍须血还!亿万兽人的亡魂不足以偿还我们的损失,唯有无瑕之血能令其复活!沉睡无法改变我们的本性,只会让我们的血性更加充分地发酵出来。即使我们金盆洗手、弃甲归田,也无法抹去我们的真实身份!吾等非凡夫俗子,乃强大的嗜血者!无论改过多少次名字,无论走到哪,都如此!吾等来到此世,注定为王,只能为王!哪怕有一刻不坐在王座上,都会失去自我,变成只会做梦的庸人!你在梦醒时分心惊胆战,因为你是沉睡者。你害怕被历史洪流淹没,所以,你宁可在梦中书写历史。在你那高傲的血液里,根本就容不下一颗平庸的灰尘!君子报仇,百年不晚。所以,我才会在黑暗降临之日注目于精灵高地,让霍斯曼助你一臂之力将天遣者艾玫推下山崖,进而将你提拔至此。因我清楚,无论查尔尼斯荒原的风如何刮,你都会以嗜血大王的身份打道回府!”
“不——我不是莱特!我是雷德——”原来,是这句“咒语”驱走了那个寒霜血灵,还有那把砍碎尸体的细剑,也砍掉了生死的链结,就像他在沉睡之棺里赶走它那样。莱特搅着泪,喘着气,心中风起云涌,逝去的幽影又在他眼前晃:“不!是你们造就了我!是你们造就了嗜血者和沉睡者!是你们杀了净化者,挑起人兽之战,将大屠杀进行到底!是你杀了莎琳,又将我推入死地,为要让内在的腐败继续滋生!是你杀了艾玫,因她知道你们的底细!”
“是吗?”雷德瞪着眼:“据我所知,天遣者早已对你失望,因你实在太无能!她本想将错就错,让你改头换面,从沉睡之崖边上挽回你,但你还是一个劲儿地跳下去。所以,为何不说是你的沉睡之力造就了我们?正如他们说的:黑暗之心招来黑暗之力。为了不让你再次破坏父亲的好事,他决定让你去‘死’!如果你有两件法宝,还会将它们藏在一块吗?所以他将你埋在王城背后的阴影中,藏在他眼皮底下,正如一个富商将他的珍宝深深埋藏。但你知道吗?在你沉睡期间,父亲还将你梦中的嗜血大王催生了出来。在浮斯特,他造就了另一批嗜血者,引发七王混战!借此烟火,他才得以返回东德斯兰致力于火的净化。直到如今,兽人病毒终被净化。以毒攻毒、以暴制暴才是王道!”
“他是精灵族的败类!我很庆幸自己长得不像他!”莱特斥道,“他像老鼠一样畏缩在真光之城影下,又像恶龙一样发号施令、指手划脚。你们一直在利用我,借我名利残害无辜!别以为你们这样做就可以逃脱命运之神的严惩,我脚下的血,都将归到你们头上!”说罢,便把口中残余的毒血吐到雷德脚下。
“凡人之血归于凡尘,王者之血必然永存!”雷德发出野兽般的恶吼:“命运之神已死,嗜血之神永生!”
“哼……”莱特垂下头,发出一声凄冷的苦笑,“如我所言,我们被明光排斥,因此我们在黑暗的子宫里重生。没错,我们都在水和血中诞生:我们都是嗜血者,未出母胎就如此;我们都是血肉之躯,终有一死。然而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我的兄弟已死!”
“你和你们的神无权决定我们的生死,”雷德露出诡诈的笑,“凡人之女的血也无法救你脱离血深火热之湖。即便你初露曙光,也无非是回光返照,如云飘散!人类智能实在有限,短浅的荣光终究无法取代长远的黑暗!用不了多久,阴影又将笼罩在你头上,你便露出血族的真面貌!且看普天下之七大陆,它们已是血族的乐土。精灵之主已经掉入我们先前设下的圈子,莎琳和她的两个女儿已经皈依血族。你若继续孤傲自持、固执己见,就必然妻离子散!你若继续痴心妄想、私自妄为,就势必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哼!我已无后,何有后顾之忧?”莱特吐出了无声的心语,面无表情。“孱弱之树,日渐衰微;冰霜之下,无花无果——难道你没听说过东德斯兰最出名的游吟诗人吗?他可对我了如指掌。早在一百多年前,我的家人已死,莎琳也不是我的爱人。我宁可在冷酷无情的冰天雪地里独自行走,在毫无指望的漫漫长夜里枉然祈望,在必死的厄运中坦然接受命运之神的严刑拷打与末日烈火的审判,也不会低头看我脚下的阴影一眼!”
“哈哈!”雷德狂傲地笑起来,“此话听上去确实耳熟,我曾在暗中听见你的心声,难道你就这样回绝我们万能的黑暗君主?”
“瑞根魔主?”莱特冷了他一眼后又默然吐出真实的心语:“现在,我想起来了。看来他的出现也正是因为我和莎琳之间的事。没错,我承认自己那时年少轻狂,我不该带她到这来,不该将我的心力转移到她身上。这是你们的圈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直在利用她,因她太单纯,容易被利用。但她在我心目中一直像航海的歌者,天生丽质,无拘无束;迎着东海岸的日出,她放声高歌,丝毫不知背后的阴影长什么样。我一度沉迷于她的风姿,忘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又在那个蒙面人的怂恿下修建莎琳之堡,正如他在浮斯特唆使我屈服于她死去的妻子一样。殊不知普天之下,凡人必将朽烂,伟岸的城堡必将倾倒。现在,我终于看清了,”莱特黯然低下了头,“她是凡人之女,没错。正如那个游吟诗人说的,她们不过是一群必死的行尸,死去一个又一个,我不过是在必死之路上不小心撞到了她,就像撞到一阵风,很快就烟消云散。纵使她的头发黑如浓酒,也必像凋残的阳光兰一样苍白。我们都是凡人,却非草木,我们不该脱离本位,随风漂流,因为我们肩负命运之重任。然而你们在我眼中瞥见了正义的火光,这让你们这群伪善的阴谋家感到害怕,所以,你们才将莎琳变成凡人之女,利用她的姿容来蒙蔽我的眼目。你们一度称她为奇迹,又一度称她为腐女。你们反复无常,如毒蛇一般狡诈多端,为要扭曲我正直的心肠,将我引向死亡的监牢!看来维利塔斯是对了,这正是瑞根魔主惯用的伎俩!但我万万没想到,我的家人,包括我自己,竟都站在恶魔的阴影下!”
此时此刻,莱特痛心疾首,双臂抱头,拱着腰,背对着雷德。悲愤之火如滔天洪流,冲击着他的心魂,令他头晕脑胀,如同将要决堤的河坝。“你们……已骗过我一次,这次……不会再得逞!”
“呵……”雷德阴声阴气地笑起来,露出嘲讽的奸容:“你有头脑,我不得不佩服。但为时已晚,事到如今,你才良心发现,你和莎琳的苟合只有一种结果。非无花无果,而是无花果!你,才是东德斯兰名正言顺的霸王,在你之上还有谁凌驾于你,强迫你种恶种、收恶果?何必怨天尤人呢?这,可是你自找的!所以,我再次提醒你,至此至今,你依然是精灵族的头号通缉犯,因你违抗了精灵议会的诫命,与万恶之花私通,生下无花的恶果!”
雷德又大摇大摆地走到他背后,奸笑道:“现在你要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了!你已众叛亲离,那花已经凋落,只剩这果。而我,将戴上你的王冠,坐上你的王座……”
“不!”莱特猛地转过身,怒视着他,吼道:“莎琳已死,她已死!即便复活,也是行尸走肉!科隆尼斯早已断子绝孙!”
“科隆尼斯?哈哈!”雷德又狂傲地笑起来,“是的,你早该记住这个高傲的名字了。”
莱特漠然低下头,惘然眨着眼,脑中又浮现出那个精灵男子的笑容:无论变成什么,也不外乎是凡人;尽管铁石心肠、作恶多端,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腥风血雨下,也会发出悲痛的怒吼;暴风暴雨后,也会露出希翼的笑容。“科隆尼斯”——这就是他在浮斯特某王庭里的姓氏?辛酸之泪从莱特眼中冒出,流过他苍白的颧骨和发颤的嘴唇,落在脚下这片阴冷的石地上。
“对!没错,你想起来了!”雷德迸出得意的目光,冲他张开双臂,笑道:“科隆尼斯!这就是我们,你必须拥抱它,它能给你带来无尽的地土和无上的光荣!这是一个真实的传说,我们都是英雄,莱特!我们杀死了东德斯兰的恶龙,解放该地,解救无数受缚的俘虏,释放无数悲惨的奴隶!不但如此,我们的后代也无穷尽,他们都是英雄,死后都要在神殿里团聚,饮酒高歌!”
“不……”莱特痛苦地摇了摇头,灰暗的血管浮现在他脸上,嗜血者的怒容又显现出来。“我非屠龙勇士,而是罪恶之果,龙之传人;唯有一死,才能砍断嗜血病毒这条巨蛇的头!”莱特叱道:“我要杀了你和科隆尼斯全家,然后自杀!这……是唯一能拯救幸存者的方法!”
“你在说什么哪,我的哥哥?”雷德拽起了狂傲的拳头,说:“黑暗已经降临,德斯兰已是血族的天下,我们就是嗜血者的头!如果我们死了,谁来做头?难道是那些无能的精灵吗?不,他们大势已去,奄奄一息。他们已经登上远洋客船,前往浮斯特。是他们拱手将这片大陆让给我们,我们必须扛下这个重任,以我们的方式来重建秩序,将新鲜的血液带给亿万生灵!”
“我们带来的只有恐怖和混乱,他们的赞歌实乃绝望的哭号!诸多生灵仍在血深火热中痛不欲生!”莱特又黯然想起“微笑俘虏”的故事:“几千年来,七大陆一直在恶龙的注视下,但有人编造了美丽的传说:巨龙已被英雄杀死,命运之士拯救了浮斯特,他们的后代都是屠龙勇士;每当他们声闻有余种出没,就会毅然前往,除其后患。直到他们死的时候,才道出实情。原来龙并没有消失,因它无法被杀,只会不断幻化。它的力量虽被削弱,但它的爪牙和孽种连同释放出来的毒素一直滞留在人间。只要有人偷走它的一点遗物,哪怕是一片凤毛麟角,也即是继承了它的遗毒和罪恶的血统!这才是嗜血者和沉睡者的来由。”
“但你必须接受现实!”雷德一手指向他,又紧握拳头,大吼:“除了拥抱它,你别无它法!若不嗜血为生,必被嗜血而死!你以为我们一死,其他人就能获得救赎?不,黑暗已经降临,我们都应运而生,则必学会适从!黑暗之中,我们浴血重生。利维亚,就是你的女儿,你的新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莱特感觉自己发沉的脑袋又被对方狠敲了一把。此时,他又想起荒原地洞里的幻象:瑞根魔主一直想夺走他的孩子,莫非他的孩子真的在这?
“房子越高越容易倒,地穴越深越安全。”雷德说着,又走向那台沉睡之棺,举起手,朝它释放出黑暗心力,将它从原地缓缓挪开。“不要忘记这个藏身地为谁而建,利维亚是独一无二的,因她融合了你和莎琳的血:一个是被暗影缠绕的命运之士,一个是拥有无瑕之血的女人,想想他们的后代会是什么。”
阴沉的摩擦声摇撼着莱特的心魂,僵硬的石地露出一个漆黑的窟窿。莱特不得不将目光挪到别处,心如刀绞,感到自己好像又中了邪恶之徒的埋伏——他们已经为他挖了深坑,要将他推入,令他永世不得翻身。一朝被困,百年怕“棺”。他很想现在就离开,就像当初从哭泣的少女莎琳面前离开那样。但为时已晚,恶果已被种下,不可撤销,唯有等待死神来收刮,还有命运之神的审判!
“别把罪怪在黑暗之风上,它只是最原始的力量,万物均源于此。先有黑暗,后有明光。它卧虎藏龙,它就在你心中!”刺心之声终于消停,取而代之的是雷德的诳语。“无须涉足过多的领域,只须在此谋划诸事,便能达成万事,因它是天下之大熔炉!我们一脉传承:科隆尼斯,是我们的生父;艾玫和阿梅利,只是虚妄的天遣者,无权继承我们的王座,唯有我们的后人:利维亚,或利斯,由你选择!”
握紧的铁拳在莱特胸前颤抖,冰冷之火在他心中翻腾,不安与痛苦、恐惧与愤怒充斥着他的心魂,使他头脑发昏,双腿发沉。他好不容易扭动起发僵的骨头,转过身,背对这残酷的一幕,却无力挪动脚步从原地逃离。他很想现在就拿起反抗的武器,将他弟弟和他先前种下的恶果除去,但他没有这种勇气。他感到自己的一生好像都在逃避,从浮斯特逃到德斯兰,又从维利塔斯逃到查尔尼斯,最后又逃到沉睡之洞。但是现在,他已无处可逃,也无地容身,因为噩梦已经从沉睡之墓……从他自己心里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不,他无法逃避自己!
阴冷的流水声扰动着莱特的神经,此种声响又似曾相识,那是他死去的生母:他的童年一直浸泡在尸毒中,被死的毒素禁锢;直到黑暗之火在他心里滋生,才得以打破那顽固的牢笼,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又处于更顽固的牢狱中,那就是他心中的黑暗和黑暗降临后的魔法屏障!
若是如此,他还能反抗吗?若他再次举起利剑,将他的心头之肉砍碎,像当年砍他母亲的遗体那样,就可以得到解脱吗?不,这是幼稚的做法。罪恶的心魂岂可用武器消除?阴险的血灵岂可用利剑驱走?想当年,科隆尼斯受血灵魅惑,才被嗜血病毒感染。现在,血灵又来搅扰他的儿子,就在沉睡之墓与荒原地洞中,还有这里、那里......它无处不在,或许现在就在他心中。不,他无法杀死自己的心和他的心头之肉!
“利维亚,这就是那个不朽的传说。”狂傲之音又从莱特耳后扑来,“之前,科隆尼斯释放了这个信号,说有一个失踪的王女。随后利斯和我在此处醒来,众人的目光便聚焦在我们身上,查尔尼斯堡得以建造,于莎琳之堡的基础上。诚然,她们都是莎琳的女儿。至于谁才是她们的生父,也只有你我最清楚了。”
此时此刻,莱特又心头一震,仿佛又听见莎琳惨痛的哭声。苦涩之泪又在他脸上流淌,悲愤的怒火又在他心里翻腾。他手无寸铁,却一直紧握着拳头,真想现在就将他背后这个奸恶的魔头敲碎。可惜他现在心力不足,只能见机行事——他不想再像一百多年前那样咽下同样的苦果了。
“或许现在,我们应该为它另起名字,利斯之堡,或利维亚之堡?由你选择。”沉睡之棺下的破口已经敞开,雷德拨弄着其中的液体,吐出狡黠的诳语。“但你必须知道,我并没有强迫你们做什么。你喜欢沉睡,我们就让你睡;莎琳喜欢嗜血者,我就吸了她的血,让她怀上第二个孩子。但我没说她真是我的孩子,至少她生出来的时候也长得不像我。多亏了父亲的调教,才使她血性十足。直到最后,我才发现,这个凡人之女本来就是一具空壳。她只是一个会怀孕的女人,就像一辆马车将我们带到这来,除此之外,她就是废物一个。因此,我将她埋在沉睡者之湖,与那些凡夫俗子葬在一块。我以为她会被凡人之血染红的湖水融化,但她没有。就像其他成功转变为嗜血者的人一样,她复活了。但她失去了记忆,就像一个断线的木偶人,如今,又被其他人玩弄于指掌中。我想,他们都没有告诉你这些,对吧?”
狂怒之血涌上莱特的头,差点使他失去理智而徒手对抗这个凶险的血族恶主。若是如此,他还须面对他个“恶果”——黑暗之窟里的另一个沉睡者。但他还没有准备好,还没有勇气面对她。他的心绪还没有稳下来,他口中的气喘得那么急,又那么虚。若他再经受一次打击,神经将会崩溃。因此他只能忍气吞声,闭上双眼,极力压住心中的怒火,再凭心力洞察周遭的一切,试图找到突破口,打破雷德设下的僵局。
此法果然奏效,他发现:沉睡之棺下的窟窿并非黑暗深坑,乃像棺材一般短浅。它并非全然漆黑,乃像一个点着蜡烛的小屋。这只是直觉,他并不知道其中的人长得如何,但这至少没有让他失掉最后一线希望。
“莎琳……是个无瑕者,利维亚,也是。”莱特梗着干硬的喉,吐出铿锵之语。他想起之前好像看过一些有关嗜血病毒的书。
“呵呵……”雷德发出一阵阴冷的闷笑,“虽是如此,也改变不了什么?”雷德说完便抬起手,释放出沉闷的心力。莱特感觉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从沉睡之窟里被举起,在冥暗中渐渐苏醒,心跳怦然有力。
“现在,利维亚,该见见你的亲生父亲了。”雷德令道,黑暗之力从他口中发出,驱使着“新生的怪物”,撼动着莱特的心魂。
陌生的气息从他背后飘来,怪异的呼吸在他耳后拂动,失衡的脚步声惊扰了他的心绪。莱特的心又狂乱不安地跳起来,全身的神经都在颤栗。他面色惶惶,心慌神乱,垂下的手指又紧张地搓捏着。不仅如此,莱特还发现她的心跳节奏与常人不同,这更令他心惊肉跳。
他就这样僵持着,始终不敢转过脸来正视,直到她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旁,一把抓住他的金属假手。或许,她也已感觉到他身上的异样。莱特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打了个寒颤,汗毛直竖。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转过脸来,颤着眼皮,抖着胆,用余光看着她的手。还好,她的小手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非常白,就像死人一样。除此之外,莱特再也不敢看她。他又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相信她是一个人。但他不能,他的心眼看得更加清楚:他看不见她的眼睛,也看不见她的双耳,只看见一颗行尸般的心跳!
“不,不……”莱特的心又发出恐惧的呻吟。“这不是我女儿,不是!”然而木已成舟,这个畸形儿已经走出迷雾。对她而言,莱特才是异物,这一幕又让他想起沉睡之洞里的那个小行尸。
但莱特始终不敢睁开眼。在她面前,莱特又变成瞎子,只能颤着冰凉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触了一下。还好,她的脸没有腐烂。莱特又轻抚着她的右脸颊,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然而,当他的手不经意地摸向她的左脸颊时,才惊秫地发现,她的半边脸已变成皮包骨,就像被一头磨牙吮血的恶兽咬掉了皮肉,连眼窝也是空的!
“现在,莱特,你终于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的孽种!”雷德又在他背后冷嘲热讽:“你,就像一个愚蠢的农夫,一直苦于无果的劳作,总想收获诸多硕果,直到你心力衰竭,却只能看着她们一个接一个死去,只留下一个恶果,一种凋残的腐化!”
莱特终于睁开暗淡的双眼,直视着她,眼一直在眨,手一直在抖。在她脸上,莱特仿佛看到自己的童年:他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无论看什么都只看到自己的单纯;正如看莎琳一样,以为天女下凡,是无瑕者,不会生老病死。然而事与愿违,如他的故园浮斯特一样:当命运之神看到他的眼泪时,便垂怜于他;半个纪元后,明日高升,与此同时,也照出他的黑影;因追求无度的自由与绝对的权力而陷入腐败;私欲的扩张与病毒的传染滋生出天灾人祸,心力之争引发流血冲突,无形之毒沉淀出烈焰之锤;战火席卷东浮斯特,烧毁荆棘和蒺藜;死神吞掉一半身体,腾出反省的余地;落日复升,净化之光传遍七大陆;科隆尼斯兴起,日照之地被大山和海水切断;上古精灵兴风作浪,七王混战;蒙面人混入真光之城,研制魔法熔炉和智人药水;魔法复兴,巫术横行;白城变黑,夜幕降临,上古精灵变嗜血精灵……
现在,莱特终于看清了。科隆尼斯,他的生父和祖父都是伪精灵!当这个弱小的族群还在襁褓中时,命运之神就将他抱在怀中。他完美无瑕,单纯正直。但好运惯坏了他。他口中的蜜已经腐化,却舍不得吐。他恪守传统,因循守旧,泥古不化,始终不接受光之净化。然而腐化比火化更可怕,他手中的杖被黑暗力量打断,他的脸长了麻,身上也劣迹斑斑,却混入“白净之灵”中,推诿道:这是历史,他们是受害者!此说与兽族何异?借此苦肉计,在浮斯特挑拨离间,散播嗜血病毒,使七大陆陷入混乱……
众所拥戴之“无瑕者”,你为何从高塔坠落,变成黑暗使者?岂不是因你的双眼看了太多的“明光”,以至心眼被刺瞎而变暗?岂不是因你的双耳听了太多“甜美”的话,以至将你淳朴的心声吞埋?尽管如此,你还以为你高高在上。不料,你眼前一黑,脚下一踉跄,即刻从高处跌下!
望着眼前这个好像还在牙牙学语的无瑕者,莱特不寒而栗。如果她真是他的亲生女,那么科隆尼斯,这个可怕的名字就会像厄运一样降临在这个天真无邪的孩童身上,如白净的聚光塔瞬间笼罩在日落的阴影下。艾玫说的对:塔楼越高,阴影越长。然而她的存在又如莱特脚下的阴影一样挥之不散,只要他活着,她也就活着;只要科隆尼斯之名还在,召唤体就会不停地孵化出来,使德斯兰陷入腐化的泥潭;如法炮制的“无瑕”只是一个“微笑的俘虏”、虚浮的幻梦,病变的“肿瘤”才是实相!
没错,莱特现在就可以掐住她的脖子,拧断她的头,就像他在高地的地牢里拧断那个行尸少女的头一样。问题是,利维亚真是一个人吗?莱特茫然地眨着眼,盯着这个黑日般的眼窝和那只有眼无珠的白色清瞳,才愕然发现她是瞎子!
“那么现在,利维亚,告诉我,你父亲如何?”雷德又扯着尖刻的嗓子在莱特背后说三道四。“告诉我,他长得像不像你?”
但她依然哑口无语,她一直呆呆地站在莱特身前,把弄着他的金属假手,看来她已经把它当成玩物,如此专注,以至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此时此刻,莱特又心头一震,原来她是一个聋子!
真是老天有眼!莱特差点惊跳起来,脑子里又突然蹦出那个苍劲有力的呼喊:“看哪!看看你们这些无知又无耻的卑鄙小人,你们只管启用沉睡者计划。殊不知在不久的将来,会是怎样一个病毒泛滥的时代!这些无形的嗜血病毒,将不断入侵你们的心智和灵魂,所有有眼有耳的人将无时不遭受它的侵害,只有瞎子和聋子能勉强躲过一劫!”
这正是莱特在一百多年前,就在雷德背后,在他的背影笼罩下的沉睡之棺里的激言。没想到这个破口而出的“预言”竟会在她的亲生女利维亚身上得到应验!诚然如此,利维亚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无瑕者!她闭眼无视黑暗力量的存在,掩耳不听嗜血病毒的风声,也不受人使唤。她的世界是一片黑暗,或说,一片苍白。她虽醒来,却依然睡着,她的童年都在沉睡中度过。正如莱特在崖洞里长眠一样:多少年来,她一直孤绝地躺在那个鲜为人知的角落中,如同进入黑暗虚空,没有感受,没有记忆,无法思想,只有“自我”的存在。当黑暗降临,狂魔恶兽在她头上游走,冲地上的灰尘冷嘲热讽,她也不知道。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明,无论外面发生多么可怕的事都与她毫不相干——没有快乐,没有痛苦,只有无尽的麻木!显然,沉睡就是将自己冻结起来。
“诚然,她真是我的孩子,最后的沉睡者。完美无瑕!”莱特暗自感叹:她的脸就像一个图谱,就像命运之神笔下一个宏伟的蓝图——无须重复描绘,已凸显其无上的完美!天工神作,无以言表!又有话从他脑中冒出:“不要去管这个世界和世界上的事,只管安然去‘死’!”又如上古圣言说:多种者,收恶果;多食者,中剧毒;知多者,乃弱智。原来利维亚是命运之神尚未雕琢完成的传世佳作!
真是莫大的恩赐!果然是颗“无花果”!莱特接连惊叹:没错,唯有瞎子和聋子的天赋,才能塑造出一个强大而清醒的“沉睡者”;只有在无声无色中,才能磨练出单纯的血统,如纯全正直的审判之剑刺破漆黑的夜空,将这些黑暗之魂领出沉睡的噩梦!
无瑕的本性,永恒的生命!莱特心眼一亮,感觉心里好像有一个初升的太阳。她的左眼虽黑,却潜藏着秩序的力量,当莱特试图把手指伸进她黑咕隆咚的眼窝时,就会被一个无形之力斥开,看似与黑日的力量截然相反。看来她的“无视”即是无瑕者特有的品质!即便是瞎子,也能感受到黑暗中的光芒;即便是黑暗中的沉睡者,也能闻到远处的馨香,满怀希望地醒过来。
她真像她美丽的母亲——无需雕刻,已成珍珠!莱特背对着身后那个“阴影”,轻抚着利维亚恬静的面容,露出舒心的微笑,吐出直率的心语:“现在,雷德,你错了!尽管将你所谓的净化称为进化,称病变为新生,尽管剥夺他们的人性和智力,用你粪土般的嗜血病毒填满他们的脑瓜,将他们当机器奴隶使唤。但无论你怎么做,利维亚都不会看你一眼。但你说得对,她并非瞎子,而是无瑕者——非‘无花无果’,乃‘无花果’;不在她眼中,乃在她心中!”显而易见,她才是他的“记忆之球”,莱特想道。
“但她的血仍属血族!”只见雷德的脸僵了一下,立马从沉睡之窟旁站起来,冷对着莱特,朝他走来。“意想不到啊,我的兄弟,你的反应令人称奇。但很遗憾,她不是你的财产。”
“离她远点!”莱特默不作声,只发出强有力的心语。
“呵呵……”雷德走到莱特背后,发出生硬的嗤笑。“我倒想问你,你觉得天遣者会接受这个私生女吗?艾玫之前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现在,她又派她的妹妹阿梅利来追捕你,难道她就能接受这个被嗜血病毒浸透的孩子吗?无论你如何解释,她也不会相信。你要记住,你已经沉睡了一百多年,你不能再回到精灵高地继续沉睡了。即便可以成为精灵,也永远成不了神灵。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是命运的奴隶,永远无法成为你自己!唯有我们血族顺从自己的天性,所以我们的城堡依然耸立,我们建造我们自己的王城!这是一个沉睡的国度,就在这里,我们可以将那些无能的沉睡之魂召唤至此,这就是‘召唤体’!在这里,不用登上高山,不用爬上高楼,只须在这无底高塔中!无须走出荒原,只须呆在原地,就可以鹤立鸡群!至于你,莱特,在我眼中,你也不再是懦夫,乃是蜕变的血族领主!如果你能留下,这里的一切也都是你的。回到我们中来吧,我们都需要你。我也深信,你的回归必将引领我们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没错,这就是名副其实的沉睡之城,实乃虚无。”莱特漠然应道:“不仅如此,这里已经极度腐化,乃万恶之都,万毒之巢,它不适合我。就像科隆尼斯说的,他造不出两个王冠,在德斯兰也不能!你可以继续留在这当你的王,我只想要回我的女儿,她属于维利塔斯,她将被秩序之光净化,命运之神必将恢复她完美无瑕的形容!”所有的记忆残片也将复原,莱特又想。
“难道你不知道‘白净之灵’也一样活在虚幻的梦想中吗?”雷德说道:“他们也建造自己的幻想邦国,顺从他们幼稚的秉性,以为只有正直之道才是王道。如果你回去,等待你的将是最无情的审判。你和你的女儿都将被当作嗜血病毒的罪魁祸首,被他们活活烧死!这,就是你的梦想?”
“他们的梦想基于秩序之道,只有这样,才能在通畅无阻的大道上欣然飞舞。”莱特默默地望着眼下的无瑕者,抚摸着她光滑顺畅的黑发。“她的头发就像被烈火烧过一样,黑如焦炭,哪怕再经受一次火的煎熬,也无法让它变得更暗;但她的脸是那么白,白得就像死人一样,哪怕再死一次,也丝毫看不出死过的印痕;因她天生丽质,生来如此!抛舍一切荣华,回归寂静虚空,或许这就是无瑕者特有的形容。哪怕他们有无数罪污,也必然被命运之神正直的审判之剑冲散。如高山之泉流过浊土,所到之处皆被净化。该走的弯路我已走过,我已厌倦逃避的生活。在命运之神面前,我宁可选择自首。与其像粪堆中的蛆一样苟且偷生,不如像点燃的火把,将自己及一切献给光明之道!”
“包括莎琳,和你的女儿——最后的沉睡者?”雷德抬起了凶横的怒容,嘴唇因生气而发抖。
“你无权决定我女儿的命运!还有莎琳,如果她还活着……”莱特目光一沉,垂下了双手,拳头一握,强大的心力在手中聚集。
“这样看来,我的兄弟真的死了。”雷德咬了咬牙齿,蠕虫般的血管爬上他死冷的面颊,血色之眼瞪出了凶光。“把你那灰暗的眼珠从无瑕者身上挪开吧,你的脆弱保护不了她们的无瑕。现在,请你转过脸来好好面对跟你长得一样的人,我们必须做个了断。在镜前好好反省吧,莱特!”雷德武断地说,言下透出杀气。
“对不起,利维亚,我的爱女。这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到这来。”莱特忍着悔恨的泪,在她面前蹲下身,吐出真实的心声。“请饶恕我,我发誓从今以后,绝不踏上这条血路!”
可惜这些推心置腹的心语都没能进入她的心灵,在她那一黑一白的清瞳里,根本映不进半个光影;在她那紧闭的耳里,根本容不下只言片语。她在莱特面前就像一个严肃的雕像,从不说话,从不看他一眼,只是抬着手,抚弄着他凌乱的头发。这种苦闷又让莱特想起沉睡之墓里那个一直扯他头发的小行尸。
但就在那一瞬间,莱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身上,或从遥远的时空传来,注入他心灵深处。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感受,如此熟悉,又如此惊奇。但确切地说,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此时此刻,莱特又感到浑身是劲,正如一个精力十足的沉睡者被冉冉升起的骄阳唤醒。
“够了!莱特,”雷德在他背后怒斥:“你以为你在向谁说话,夜之女神?那个被你剁成肉酱的母夜叉?”
此话彻底激怒了他,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又一次飞到他面前,挡在他和无瑕者之间。混乱之力又在黑暗中蹦出,狂怒之血立时涌上他的额头,乌黑的血管再次爬上他的面容。莱特的左眼闪出一道腥红的火光,立即像迸出的弩箭一样从利维亚头顶飞跃而过,又像一头硕大的蝙蝠,扑向石壁,将挂在壁上的血族短剑夺取,顺势一踹,向后一个翻越,落在雷德身后,变成他的“阴影”。这一幕又与百年前的他如出一辙。
雷德还没转身,莱特的剑已砍向他的后脑。但雷德心力强大,汹涌的黑暗力潮从他身上释放出来,挡住了莱特的进击。
“哈……”雷德破口大笑,笑声猖狂,以至将整个地穴撼动。“这么快啊,莱特,果然名不虚传!”他傲声说道:“秩序与混乱只有一念之差,说到底,你还是混乱之子!在你那黑日般的无底心坑和深深埋藏的骨髓里,全是混乱的因子!所以现在,释放你的怒火,吐出你的龙种,发出你的龙吼,使出黑暗之力杀灭你的仇敌吧!”
“别再用你那梦魇般的大话来迷惑我了,雷德,我已看透你的诡计!”莱特咬着牙,紧握着剑,吐出铁水般的心潮:“血族与血灵一样口出狂言、自吹自擂,我已司空见惯。它们总是将渺小如尘的污点放大,将微小的嗜血病毒无度扩散!”
雷德背对着莱特,恶狠狠地瞪着那个还呆站着的利维亚,对身后的人说:“你真是科隆尼斯家族的一大败类,你那残废的女儿比你还好,至少她不会像你这样把剑指向你的亲族。”
“我从来就不认识你,也不认识我脚下的阴影!”莱特猛压着手中的剑,试图切断挡住他面前的黑暗力场。“杀了你,就是杀了科隆尼斯!血族的阴影将荡然无存,我的家族也将改名换氏,我身上的咒语将被移除!”
“你不过是我手下的一颗棋子,莱特。”满脸怒容的雷德说,“如果你执意要死的话,我也没有其他选择。”话毕,他手指一抖,从漆黑的袖口中弹出一根铁器,握在他手中。咔嚓一声响,漆黑的利刃从铁器一端迸出,变成一把长剑;随手一挥,即在黑暗中燃起一片血腥的烈火。
“不出所料,血族一直与魔族苟合。”莱特眼皮一抖。
“血灵之舞,没见过吗?”雷德阴沉沉地说:“这条血色长舌不久前刚卷走天遣者的老命,希望你不是下一个。”
望着这股罪恶滔天的邪恶势力,莱特不得不咬紧牙,站稳脚,双手握剑。一想到他之前丢弃在深坑裂缝里的狂怒之剑如今已被嗜血巨人夺走,就惋惜起来,手无利器的他不知拿什么对抗恶敌。
“武器,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它不属于你们……”天遣者的心语又在莱特脑中飘荡。“我想你心里应该清楚,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蚊子斗不过蝙蝠,毒蛇斗不过恶龙。所以,我还是劝你另找出路……”他又想起普尔之前的警告,“心血来潮”逐渐弱化。
雷德以为这是下手的机会,即刻把剑向后一挥,却挥了个空——莱特在他身后瞬时消失了。这使他颇为惊讶,却依然嘲笑道:“你的心力只是浮光掠影,在广袤无垠的黑暗异界里不值一提。”
“黑暗只是我脚下的阴影,哪怕将我身心全然遮蔽,我的灵也没有坠入绝望。”莱特躲在洞穴最阴暗的角落低语,掩蔽在浓雾般的力场中,即使雷德凭心搜寻,也难察其踪。“我与黑影相连,却无时不将它踩在脚下。它不是我的另一半,而是我的脚凳,使我站得更高,望得更远。正如我从脚下的泥土里找到食物,但我不再是尘土。我深入黑海,却不被掩埋,乃汲取最原始的力量并转化为亮光,遨游其上。在沉睡中,我也没有被黑暗腐化,孤寂的寒气冷却了我不安的心。沉寂之中,我大大得力。沉溺之后,我终于觉醒。黑暗衬出了光明。或许这才是我回到这来的原因。”
“嗯……”雷德脸上掠过一个狡黠的笑容:“如果你不想回归黑暗,获取纯正力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你。但是你也无法强迫利维亚跟你走,她属于黑暗!”说罢,便飞一般地跳到利维亚身旁,把剑举到她脖子下。
此时莱特正躲在一台石棺影下,雷德的话就像无形的毒箭,无论他躲到哪,都会被它射中。利维亚果真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软肋;他已失去太多,如果再失去她,便是失去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