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深深,月色尽数被那云霭遮去。惨淡月光铺洒皇宫,飞檐上的瑞兽蹲踞,肃穆的俯视万物,又似欲驾云腾飞,诉说人世种种恩怨。殿内的老皇帝依旧在通明的灯火下批阅各地接连不断的奏章,皇后则在其旁温温晚晚的揉肩服侍。鼎中熏香袅袅,舒缓心神,让人有几分倦意。“……陛下可是倦了?”皇后见老皇帝打了个哈欠,为了体现她的细心周到,忙叫人呈上来一碗莲子羹。温柔的递到他唇边,柔声道,“且喝口羹水润润喉咙。”“嗯,还是你最体贴。”老皇帝眼皮都不抬,闷闷的就着她的手饮下一口。
谁知当他再拿起奏章时,胸口一阵尖锐疼痛。
“唔……!”奏折被刮到地上。
皇后更是花容失色,忙扶住他胸口给他顺气儿,“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咳!”素色绢帛一掩口鼻,拿下来时已是染上了斑斑血红。
不多时,整个宫里的御医都跪在寝宫内,交头接耳议论了半天,得出结论羹中无毒,陛下过度操劳!
“陛下日理万机,如此劳心劳力,让人心疼。”那皇后泪眼婆娑给皇帝掖着被子,毫不见惺惺作态之意,可见功力至深。
真是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啊。
纵是跟随了皇帝多年的太监,也未发现异样。
那鼎中的烟依旧袅袅腾腾,除了内部人员,都无人明了,那香中之毒,唯有与莲子同时出现,才会起效!
手下之人被蒙在鼓里,老皇帝也被蒙在鼓里。拍拍她的手,还在安慰,“别哭了,朕无事。”
也无人看到,皇后手帕遮掩下暗暗勾起的嘴角。
第二日,宫中便传来消息,陛下龙体抱恙,不见任何人。几日下来,果然所有人都被拒之门外,且皇帝毫无音讯。果然,是皇后的手段。
杜容催隔了老远便看见六皇子的车辇,也无需走进,便能想象他面上神情如何急切。
她静静的端着衣袖站在原地,那人便也看见了她,那俊朗飘逸之人似是习惯性的,大步流星的便到了她面前。
四目相对时还是微怔,她眉黛浅浅勾勒,是太子妃的端庄稳重,手下仆从左右保护,她啊……是太子正妃了啊。
“杜……”谢季焘怔然片刻,心里空落落的疼,尖锐细密,眉睫忽的低垂下去,低声道,“给太子妃请安。”
杜容催自然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可而今她为太子正妃,他已娶了西凉公主……罢了,罢了。
“六皇子。”她已端庄大方的回了礼,对他神色匆匆之意假装疑惑,“六皇子这是……?”
“禀太子妃,臣弟适闻父皇突然生病,且这几日都不曾好转,心下担忧……”他官腔打得圆滑。
“那便同去看看吧。”
谁知那些侍卫完全不给二人通报,直接将这堂堂皇子和堂堂太子妃关在了外面。
“父皇突然病重,我身为皇子看自己的父皇,何错之有?小小侍卫,莫要阻拦。”
“殿下恕罪。”那侍卫长跪地抱拳,冷冰冰的,如同一个不近人情的机器,只奉命行事,“还请莫要为难卑职,请恕卑职不能放行。”
“你……!”
“六皇子。”杜容催观察许久,此时叫住了他。
二人对视一眼,谢季焘心领神会叫退了手下之人。二人缓缓踱步到廊侧低声谈论。
“殿下,你可明白?”杜容催轻轻抬起眼帘,神色有些试探。
谢季焘面色凝重,缓缓踱步至一旁,薄唇微启,“父皇平日不能说身强体壮,也是龙体安康,怎会说病就病了?此事疑点重重,可若说谁有胆量敢做这件事……”他话音未尽,不敢再说。
杜容催面色不起波澜,声音平稳而冷淡,“自是皇后。”
谢季焘虽得到了心中所想的答案,仍是不免一阵胆寒,微微皱眉,眼底渐渐浮现一层讥讽笑意,枕边之人竟都会对自己下如此毒手,这一生沉浮,究竟为何?
他不答。
杜容催便继续道,“试想,皇后为何放着平坦大路不走,非要铤而走险?还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诏书不改,将来这天下……会是谁的呢?”
“自然是谢承睿的……”谢季焘胸腔涌起阵阵愤恨,广袖之下拳头攥得微微颤抖,咬牙啐弃,“后宫妇人。”
“而今想直接面圣怕是有登天之难……”
“哦?”谢季焘微微挑眉,“依你之意……?”
“且随我来。”
侍卫寝宫处,杜容催随便指了个刚入宫的带刀小侍卫,那小侍卫见太子妃和六皇子同时叫去自己,紧张的小腿打颤。
“卑职……卑职见过六皇子,见过太子妃。”啪嚓一声整个人都俯在地上,佩刀刮得格格乱响。
杜容催见状禁不住掩唇噗嗤一笑,“你看这孩子……”
谢季焘见她笑,便也跟着笑了。
她舒缓了眉眼,声音也照之前缓和了许多,挥袖对那小侍卫道,“你不必恐慌,我们也不会吃了你。此来,只有一个目的……”
谢季焘抬眼看她,不知道她又有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