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桥这边的战事告以段落后,燕帖木儿没有选择追击,而是收兵回营。
这便是蒙古战术的烙印了,通常情况下,他们认为将敌人打溃败是最高效的歼敌方式,所以决不能让对方陷入绝境,而是一直让对方有一丝逃生的希望,这样才能让他们彻底崩溃。
王禅此刻已然进入了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状态,虽然敌军没有追来,但他还是命令士兵沿着山脉列阵撤退。
这样下来,待他们撤到昌平北时,大军已是筋疲力尽。
他们不得不在此扎营休息,就这样,在巨大的压力下,上都军陷入了不安的梦乡。
此时高黎带着自己挑选的一百名阿速卫士兵,已经来在了大营不远处的山坡上。
他们全员换上了拥有良好火药抗性的布面甲,不过这不是为了防火器,而是为了降低噪音。
每个人每匹马的嘴里都含着木条,连马蹄也被软布裹了起来。
高黎向前挥了挥手,众人熄灭了火把,驱马慢步向敌营走去。
“嗖!”守营的几名士兵还未反应,便被阿速卫中善射的勇士射死在了营地前。
太简陋了,甚至连个哨站都没有,想必是根本无力组织布防。
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高黎的预期,整个大营鼾声如雷,根本没有什么巡逻的兵士。
“冲进去之后,制造混乱,大声喊杀。”高黎取下木条,轻声言道。
本来他是想带队劫营的,可如今看来,敌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这时候需要撩拨一下他们脆弱的神经。
一名蒙古士兵睁开了朦胧的睡眼,接连的失败令他疲惫不堪,可账外铺天盖地的喊叫声将他的睡意扫了个干干净净。
他惊恐地走出营帐,被踢倒的火盆燃起了熊熊大火,士兵们身上没有穿着甲胄,只是拿着武器互相砍杀。
仿佛每一个人都是敌人,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他也抽出了马刀,挥砍着周围每一个胆敢靠近自己的活人,甚至死人……
“王爷,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敌人到处都是。”
王禅冷冷地看着眼前再次想让自己逃跑的达鲁花赤,此刻他的精神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是啸营了,明白吗?”
“周围没有敌人,都是他妈我们自己人,明白吗?”
“可是……可是。”
“若丢下大军在此,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我王禅确不如那燕帖木儿、高黎骁勇,从不敢亲临战阵,可是这些士兵……”说到这里,王禅的双眼已经泛起了泪花。
“这些士兵,自海山之战起,都跟随我……多年了……他们为大元奉献了一切,我……”
作为蒙古宗王,他有大量的护卫亲兵,西路军中有一半,都是他从封国带来的。
“这仗我们不打了,我们回云南,让倒剌沙一个人疯去吧!”说着,王禅擦干了泪水,脸上的悲伤被坚毅所取代,他拔出佩刀对着营帐内的亲卫下令道:
“带上我的纛旗,随我去安抚军士。”
“王爷万万不可啊,帐外的士兵都已然杀红了眼,他们已经分不清敌我了!”一名亲兵跪倒在地,抱住了梁王王禅的脚踝,阻止他走出营中。
“本王……必须给家乡父老一个交代……”说着,他一脚踹开了那位亲兵,朝着帐外走去。
第二日晌午,燕帖木儿的大军在居庸关附近追上了王禅的残军。
稍作抵抗之后,王禅肉袒牵羊,率众出降。
高黎静静听着燕帖木儿列举的梁王十大罪状,他明白,这些无非是罗织的罪名,只有他战败这一则,是真正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