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帖木儿的神色看上去风轻云淡,看不出喜怒。
“万望陛下容臣上表,我之旧部自先王甘麻剌始,为大元戍守云南,兢兢业业,未敢懈怠。”
“今因我之蒙昧,乃令他等获罪,我实为不忍,乞愿饶恕先王之部曲,令他们归乡云南,永居田舍,颐养天年。”
王禅跪在那里,牵着一只不明觉厉的羊羔,说完这番话,他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嗯。”燕帖木儿点了点头,“王禅所部,在此聚集,我命人将盘缠分发与尔等,莫带兵甲。”
莫带兵甲?高黎听着这个熟悉的说法,戚家军吗?不带兵甲来领赏?
他看向燕帖木儿,那张看上去颇为仁慈的脸上,仍然不着喜怒。
直到高黎听到了燕帖木儿那压低了声音的命令——“待他们集结完毕,尽数处死。”
高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想不明白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敌人已无战心,又何必多此一举?
更令他震惊的是,燕帖木儿那平静的语气,仿佛这道命令不曾决定上万人的生死,仿佛他与这场即将到来的惨剧毫无关系。
燕帖木儿的考量非常简单,梁王所部久居云南,哪怕此次战争大都胜了,也无法为他所用。
所以一并杀掉,就无需安置了,更何况梁王所部杀伤大都军甚多,来一场屠杀也能提振士气。
高黎转身看向那些脸上满目愁容又带着几分解脱之感的王禅部曲们。
他张开了嘴巴,却发觉自己竟无力发出声音,几滴泪水从他眼角划过。
难道,这一世,自己仍然是个不敢反抗权贵们的懦夫吗?
他卖力的嘶吼着,可喉咙却迟迟发不出任何响声。
王禅见高黎的神色,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站起身来,对着身后大喊道:“快跑!”
“嗖!”无数支箭矢落下,王禅的身上转眼便插满了箭矢,但他仍然死死的站在那里,仿佛在向士兵们做最后的告别。
高黎连忙传令。“阿速卫列阵,保护知院!”
随后,他率领阿速卫挡住了钦察卫追击的步伐。
燕帖木儿看着高黎,仿佛在看一名幼稚的孩童,他不屑道:“高将军可是要谋反?”
“末将不敢,只恐那些溃军突然一拥而上,伤了知院大人,故而列阵阻挡。”
“那还不速速让开。”
“是!”高黎挥了挥手,阿速卫缓缓让出了去路,之后钦察人鱼贯而出,追击起了四散奔逃的梁王亲兵们。
燕帖木儿并未亲自追击,而是留在了原地,意味深长的看着下了马单膝跪地的高黎。
他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了。
高黎深吸了一口气。
他变了吗?他敢在战场上不畏生死的奋勇杀敌,可是面对知院草菅人命却迟迟不敢出手阻止。
他没变吗?最终他还是率领部曲挡在了弱者的身后,虽然他没有抵挡太久。
起身走向王禅的尸体,他临死前用自己的血液在地上划拉了几个字。
“????????????”,那是蒙文“谢谢”的意思。
与此同时,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凤阳县临淮镇,一名婴儿降生了,他的家人为他起名为朱重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