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返乡(1 / 2)花满集首页

呼呜~

姑娘撩起车帘,风雪霎时侵入车内,入目是满谷皑皑,清脆的马蹄声响在羊肠小道上,悠悠地传了好远。

“小姐——”

身旁无辜被雪片糊了一脸的丫头,委屈地唤道。

闻言转了头回来的姑娘,猛见她如此滑稽模样,一时没忍住,扑哧笑了,赶忙松开手,帘子落下来,重又隔绝这一方小天地。

看着面前脸蛋红得似番茄的自家丫头,姑娘捂嘴吃吃笑着,

不多久,却忽而意识到什么,突地止了,立指做了个噤声。

丫头本是不解,却也在看到姑娘轻轻指了指身旁后,恍然会了意。

主仆俩不约而同都瞥了瞥身旁睡着的老爷和夫人,眼神略作交流,默契地相互点点头。

这荒郊野外的,马车本就颠簸,可别扰了他们休憩才是。

看着他二人睡梦里也微微蹙起的眉头,姑娘不禁有些心疼,

这些天,可苦了他们了。

自己四处奔走翻案的这些日子里,二老日日担惊受怕,如今虽是洗脱了冤屈,大半辈子的心血却到底是付诸东流了。

城里一时没法再待,只好下乡暂避些风头,也不知今后还能否再有翻身之机。

可怜世道,上位者们个个勾连,借助权位巧取豪夺,平民百姓怨声载道,生活几乎难以为继。

想来贵门豪绅骄奢淫逸、夜夜笙歌靡靡之音,饶是盖不过半夜里,不知何处深沟窄巷,忽的一声尖锐悲鸣,

那记录着又一条饥寒交迫的生命,不甘而沉默的逝去。

此前某日,他们一如往常行在路上,远远地瞥见前方有什么,一大块的杵在路边。

原以为是块石头,

直到近了才猛然发现,有手有脚,竟是一落魄书生。

那人瘫坐路边,身上久久落了雪,如同盖了层厚被似的,

乍一眼瞧,只道是不知谁家稚童堆了个雪人在这儿,是一动也不见他动。

直到自家马车经过时,许是听到一些动静,

突地,他昂起头,身上积了许久的雪扑簌簌落下,露出底下单薄干瘪的胸膛,

险些没惊得姑娘一跳。

天寒地冻里,冻得青乌发紫的嘴唇颤抖着,晃悠悠吟出半句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有……”

喉结滚动着,半晌,使尽气力补了全,如同平地里一声惊雷,

“冻死骨!”字字咬重,如同一锤锤砸人心头,

听罢只觉振聋发聩,重重的有回音,兀自在脑中盘旋许久,

待回过神来再看,马车早已隆隆驶出好远。

透过车帘一角,那已然耗空了最后一丝气力的僵寒躯体,在视线尽头一点点缓缓软倒下去,

路边丛生的灌木断了视线,姑娘忽地一怔,

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什么,伸了一半的手犹豫着缓缓收回,沉默着,死死咬住嘴唇,

终于,眼神复杂地,狠狠别过头去。

一路上,他们早已不知救助了多少像他这样的人,储粮早在几天前便已是捉襟见肘,再给出去,别说救人,自家怕都捱不到进谷,就得饿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所以这次,她救不了他。

自那以后,姑娘总是魂不守舍的,时不时呢,眼神也常空空洞洞,嘴唇蠕动着,不知在喃喃些什么,细若蚊吟的听不太清。

丫头曾细细观察过,许久,才从姑娘嘴型里猜出来个大概:

“对不起”

她许是一直在重复着的。

方猜出那一刻,丫头的心,便猛为自家小姐抽疼起来,

想到哪怕自己,回想起那一日见死不救的情形,心也仍是突突地揪得紧,

更何况那日做下决定的,可不是她一个丫头而已。

自家小姐,她该有多伤心啊。

若是小姐要救,自己就算饿死,也绝无半句怨言,

可真做出不救的决定了,她内心的负罪与歉疚,自己却没法分担一毫。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笨丫头。

好在,

一路上再没出过什么波澜,几天过去,看小姐模样,如今总归是平复了些,

适才终于也是笑了,丫头喜滋滋地想,

小姐能开心起来,比什么都重要,自己出点丑,倒也算不得什么的,就算在自己额头画上个小乌龟,只要能逗得她笑,那也是大大的值得。

丫头自幼和小姐一同长大,见惯了自家小姐骨子里的坚韧,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萎靡的模样,这几天,可把丫头吓坏了。

正想着,车外风雪声不知何时小了,马车行驶也渐趋平稳,缓缓慢了下来。

姑娘敏锐地觉察到什么,手指一掀,探头出去,再坐回来时,眼里已然是亮晶晶地闪着光,

久违了,

连云村。

……

村中一角。

姑娘费劲巴拉转动手中钥匙,吱呀呀启了面前多年落锁的沉重大门,一行人鱼贯而入。

站定院中,二老环顾一周,旋即相视一叹,眼底写尽的,是万千感慨。

八年了,终于又回到这里。

当初离开那日,老爷只觉得天都塌了,自己也许一辈子再没勇气踏进这方小院一步。

可命运总是弄人,方才路上,越近,他便越是无措,

如今,他再度站在这里,望着周身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里五味杂陈。

祖宅不大,却很精致。

有砖有瓦、有院有墙,在周遭一众土坯茅草房里,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村里家家户户谁人不晓,他许家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知几代光阴,才终于在十六年前,掏空家底将棠梨的父亲,也就是当时还年方弱冠的如今老爷送进城里。

那时的老爷,身上担着全家人的期许,四处奔波,卧薪尝胆,数年操劳,终是不负众望,盘了铺面翻了身,有了许家的今天。

夫人本也是小家碧玉,却在老爷最落魄的时候,不顾家人反对,带着自己多年积蓄,毅然决然嫁进许家,誓与老爷风雨同舟。

老爷常说,若不是夫人,哪会有自己翻身的那一天。

多年来,两人恩爱非常,从未有所不睦,棠梨作为独女出生后,老爷也因为心疼夫人生产之苦,从未要求再添子嗣。

关于经商一面,夫妻俩从来兢兢业业,守着一隅小铺,一切总是亲力亲为。

铺里伙计呢,也都是千挑万选来的,个个诚实能干,会吃苦,肯用心,铺子上下,大家全是卯足了劲一条心做着。

渐渐地,铺子出了些名气,手头也一日日宽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