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四百二十一,四百二十二……他尽量放低身子,试图压住那清晰的心跳声。
唉,这不同寻常的跃动——大概是因为这将是他干的最后一票吧。
红屋顶的房子已经浮现在他的面前:乳白色的围墙,饱满的紫色葡萄挂满藤架。花园里,一群孩子在玩耍——女孩都像马琳娜,男孩都像他。马琳娜就穿着长裙坐在那里,靠在他的肩头,带着笑意……
爱人似乎呼唤着他,原本应该钻入下水道的他像铁门走去……
铁门并没有上锁,只需轻轻一下就能推开。没有声音,冰冷的灰色金属在月光下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紫红色。
经验丰富的盗贼竟一时昏了头,没有怀疑,只是为爱人的帮助而感到欣喜。
他本以为自己还要等待三年甚至更久——没想到那个盘踞在宝藏之中的女人竟因为丈夫出事而被迫匆匆赶在几个小时前赶往费内波特!
只要干完这一票,他就能得到安宁。除了那位先生(还是女士?)想要的那件东西,这个恶龙般的女人必定在自己的洞穴中堆积了不少宝藏,哪怕他多拿走一件——更加幸福的生活就来了。
殊不知真正的孩子已经被带走了,披着人皮的食尸鬼在摇篮里向他微笑。阴影之中理解了人类情感的恶魔向贪婪的点石成金的陆地海盗展示了他的拿手好戏,死者的灵魂似乎在信纸上复苏,情感与力道在每一个字符间被还原——盗贼先生收到了伪造的密信。
他踏入了空无一人的大堂,浓郁的充斥着整栋房屋的香薰味差点让他咳出声来。顺着螺旋状的楼梯向上走去,一种冲动驱使他前往会客厅——马琳娜曾告诉他,那里是那个女人炫耀她的宝藏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更加奢华的小房间的钥匙。
小房间就藏在书房的暗门之后,是真正宝藏的地方。在不拿出来的时候,它们都放在那里。小房间里面还一座巨大的座钟——是啊,座钟,他和马琳娜干的第一票大生意——那个商人就把他的金子藏在座钟里。
所以当他用钥匙打开小房间后,先打开了座钟。
小房间的香薰味浓郁地令他几乎要窒息,当一具腐烂膨胀的尸体从座钟里滑出倒在他身上时,那与香薰味混合的鲜明的恶臭味让他当场吐了一地——黏糊糊的酸涩的呕吐物喷洒在柔软的银色狐皮地毯上,溅上了水晶玻璃展柜与檀香木斗柜……
他强忍着恶臭与呕吐感,勉强抬头看向那具几乎贴着他的脸的爬着蛆虫的鼓胀尸体。可肿胀之下,他分辨不出来什么。闭上眼——熟悉的克里斯托弗·贝尔勒那张滑稽的紫红色圆脸一闪而过——这是克里斯托弗·贝尔勒的尸体!那个他们潜入这里之前反复收集资料与调查的男人死了,尸体还被藏在座钟里?……
他再也受不了那股味道了,挣扎出来转身就跑,甩上门前,他似乎听见了什么东西破裂飞溅的声音。
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房间了。唉,他为什么要先打开座钟呢?……
——对了,马琳娜!他要去找马琳娜,和她商量——和她一起带走剩下的宝藏!
直到他看见三十七把椅子,三十六具尸体被固定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马琳娜,他的马琳娜,个子小小的爱跳舞的活泼机灵的马琳娜,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上,满身鲜红,蒙着红布,往日迷人的柔软双唇被缝上,光亮的黑发变得灰暗,黏着血迹,她面前的盘子里呈放着断裂的四肢、眼珠和双耳。
一切都变模糊了,在泪水之中,香薰与尸臭味似乎在淡去。
最终,悲伤胜过了恐惧。他在马琳娜对面的空位子上坐下,冰冷的黑色金属抵住了脑袋。
他看着马琳娜,他的马琳娜,就在他眼前,就在他身边,穿着长裙,黑发盘起,靠在他的肩头,和他一起在花园里看着孩子们……
经过特殊处理的手枪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带着脑袋上的窟窿倒在面前的盘子里——咚。只有这么一声。
夜色撩人,红月依旧明亮。
一个身披黑斗篷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放下了手中的长笛,走到餐桌旁,挥手刻下了诺斯家族的标志。
……
“——可惜她已经死了。”
“是的,爵士。但临时积聚在她身边的无形之物却获得自由了,它们有的回到了她的居所,有的潜伏在她的尸体上。它们会寻找目标,在合适的时机扩散开,直到再一次迎来稳定——这大概需要一些时间。再此之前,我们不妨继续我们的晚餐。爵士,我想向您确认一下与克莱芒·德·夏克雷先生——贝尔勒太太过去的情人之一有关的信息。”
*血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