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策看着正在工棚里和戴凌忙活的马钧,道:“让你儿子把织机改好,就是帮我.了...王策话没说完,只见王巧气呼呼地闯进作场大门,王舒跟在后面个劲儿地叫:“姐,...荀安、荀定气势汹汹,摩拳擦掌地跟着王巧直奔马钧而去。王策与马文对望一眼,同时道:“怎么啦?”疾步往那边赶去。
纺车的绳轮、木架已经做好,马钧正将底座的木板压在屁股底下凿榫眼。他左手握住小凿子,右手举着斧头,用斧背在凿背上点两下敲一下,他已经能够把握这个节奏了。开出的榫眼中规中矩,不偏不倚。正干得起劲,就听戴凌一声惊叫:“大小姐?”
马钧觉得戴凌叫声有异,抬起头来,只见王巧已经旋风一般冲到自己面前,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自己鼻子怒喝道:“死结巴,你讨不着媳妇就讨不着媳妇,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算什么意思?本小姐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你这小结巴、臭结巴、死结巴!”
马钧完全被她说懵了,看戴凌。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荀安、荀定拿起已经做好的绳轮、木架摔在地上,用脚乱踩。马钧一看自己的心血莫名其妙地付之东流,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欺负..........人了。.....我.....我什么地.....地.....地.....得.......得罪.......你们们?”他这一气一急,顿时又结巴起来。
戴凌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见王巧愤怒的脸上满是泪痕,顿觉心疼起来,却又不知怎么安慰她,也结结巴巴道:“.....大小姐,到....到底出了什....什么事了”
王巧却只顾哭,不肯说出来。荀安指着马钧道:
“什么事?你问问小结巴,
他做了什么好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戴凌看着马钧,马钧依然一头雾水:“......我怎........知道.....”.
“装,再装!”荀定阴沉沉地道,“你仗着会点机巧,就打什么赌,立什么约,想把我们表妹赢回去做媳妇。你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什么?”
马钧傻了:“什......什.....什么打......打......打赌?......什......什么立约?”隐约觉得这事与父亲有关。
荀安怒气不息,拔拳冲向马钧,手腕却被人攥住了,暴怒地转脸看去,却是王策。王策喝道:“干什么你们?都给我回去!“
竹木场里的工匠不知发生什么事,都围过来看。王巧抬起头,一见是父亲,气恨恨地道:“你....”.看到围了不少人,质问的话就一句说不出来,脚一跺,掉头就往外跑去。荀安、荀定急忙追出去。
王舒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马钧,也扭头追了出去。王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理马文,起步往大门口走去。他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这个从小被自己宠溺的闺女。
...........怎么可以这样?”
从父亲口中得知真相的马钧,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太出乎他的想象了。虽然在他的观念里,婚娶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想到过自己做主,但这种立约打赌的方式在他有限的见闻里,还从没听说过。他只质问了一句,就收了口一父亲再怎么样,那也是父亲,他没有任何理由指责父亲的。父亲一直寄希望的“举孝廉”里,“孝”可是排在前面的。可是.....是这让我怎么面对王家大小姐啊?马钧懊丧地跌坐在地上,埋下了头,流下了痛苦而又无奈的泪水,双肩因抽泣而不住地颤动。
马文见工匠都已下工走了,只有戴凌在,就坐在马钧身边,慢慢道:“钧儿,为父也不想这样,这事由不得我们做主。”
马钧恨恨道:“我.......我不弄了,.随.....随.....随.你....随他们.......怎.么样去!”
见马钧又结巴起来,马文不禁心痛如割。他也不知这阵子怎么倒霉的事接二连三地盯,上来。见马钧负气地说出这样的话,马文有些急了:“钧儿,你现在可不能撒手啊。你难道想一辈子就在这里当百工了吗?”
.当.......当就当!”
“....马文急得站了起来,“你愿当不要紧,父亲也得跟着你当,我们家世世代代就得改籍人户,永远低人一等,成为贱民了,知道不知道。
戴凌也道:“马兄,事已至此,我们不做怕是不行的。”想了一想,出主意道,“我们做归做,到时你不应承这门婚事不就是了?”他内心不愿任何人娶了王巧。这一说,也是本意。
马钧从激动中渐渐平静下来,没有再说赌气的话。马文见了,心中稍安。觉得这下说透了也好,迟早是要公开的。怕就怕因此影响了马钧改进织机的灵感。那织机他也看了半天,希望能看出点端倪,帮儿子出出主意。但看来看去,只弄明白它是怎么织出布来,已经非常巧了,还要弄出比它更巧的,实在不可想象。这时的马钧,心思已经回到王巧身上了。这下他是深深理解王巧了。一个女孩家,突然被当作赌注许婚,对于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来说,怎么也受不了的。他在想象王巧这个时候不知该多伤心呢。这都是因为自己。不觉愧疚起来。
其实,王巧内心也知道这根本怪不得马钧,但她就是无法原谅马钧。因为如果没有这个马钧,根本就没有这个赌约。说到底,一切因他而起,不怪他怪谁?王巧一路狂奔,回到家中,“砰”地关上房门,一头扑到榻上,放声大哭。王舒、荀安、荀定都被关在了门外
荀氏听到动静,连忙赶过来,着急忙慌地问:“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王舒,你姐这是怎么啦?”
王舒抱着荀氏的胳膊道:“母亲,父亲把姐赌婚,许给了扶风马家了!他怎么这样啊?”
“原来为这事啊?”荀氏松了一口气,“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了呢?”王舒惊道:“原来母亲你知道啊?这还没啥大不了?你看我姐都伤心成什么样了?”
荀氏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姐都十五了,迟早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啊?”
王舒叫道:“那也不能打赌输给人家啊?!“
荀氏提高声音,让王巧听到:“这怎么叫赌啊?这叫婚约,立约为凭嘛。’荀安叫道:“姑妈,表妹就是要嫁人,也不能嫁给一个小结巴啊。
荀定也跟着道:“表妹花容月貌,就这样嫁给一个外乡的小结巴,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嘛?”
王舒道:“这叫什么婚约,明明就是赌约嘛。
荀氏一时被他们吵得晕了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看到王策正好从门外跨进来,连忙求救:“老不死的,你回来了,你看你干的好事!”
王策其实已经回来一会儿了,站在外面听动静。里面七嘴八舌的话都听到了。荀氏随口一句“婚约”之语提醒了他,心想,就拿这当说辞了。连哄带压吧。他走进王巧的房门,荀安、荀定都气哼哼地别过脸去不理他。王舒上前抱住父亲的胳膊摇了摇道:“父亲,你看我姐多伤心啊?这事怎么办啊?”
王策从来没见王舒这样抱着他的胳膊摇,亲昵地拍拍她的手,平静地道:“这有什么?女娃嘛,总要谈婚论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古来之礼。何况这次是县太爷做媒,单先生加二位神童见证,我王家的面子可大了。
王巧在里面听到了,叫道:“你面子大了,我里子焦了。原来你就是拿你宝贝女儿的终身去换你的面子去了!还拿我去赌呢,还立约呢,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又扑在榻上作天作地地大哭起来,拼命地捶打着木榻。
王策道:“这怎么叫赌呢?你母亲说得对,这叫婚约,立约为凭嘛。立约上约的就是婚姻嘛。”他极力把这个“赌”的性质淡化掉,“你们说的那些,不过是激励马家上进的说辞。你读过书,书上不是常有这样的故事吗?”
王舒奇道:“是吗?我怎么没有读过?”
王策道:“过去小姐鼓励公子读书求官,不是也说:你若觅得封侯,我便嫁你为妻。照你们这么一说,也是赌约了?我看就是婚约嘛。
王舒觉得匪夷所思,却又无法辩驳。房间里的哭闹声也小了下来,显然这句话有些触动了她。王策继续道:“既然是婚约,对方成功了才践约。公子觅不得封侯,小姐也就不必嫁了嘛。公子觅得封侯,嫁他不就幸福了吗?所以啊,你们不要再瞎想了啊。休息休息,起来吃饭。
见事态逐渐平息,王策赶紧拉着荀氏回房去,以免再触怒王巧。示意王舒好好劝劝姐姐。荀安、荀定见王策态度坚决,恨得牙痒,却也知道,婚姻大事,历来就是父母做主,他们也无可奈何。这次父亲让他们到河南来,原以为是有意撮合他们的。现在看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但王策最后的话,又给了他们希望。如果“公子觅不得封侯”那“小姐也就不必嫁了嘛’
好,那就让该死的小结巴“觅不得封侯”!
他们这样想,趴在榻上渐渐止住哭泣的王巧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