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小姐过生辰,算是京里能说道的事。
虽然镇国公府人丁凋零,可排面摆那儿呢。
帝后赏赐如流水一般不说,各大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即便人不来,也有重礼送到。
毕竟镇国公府背后站着的,不独圣上与邬皇后,还有权势滔天的裴相。
裴萧萧在这几日,为了凑齐赈灾银钱变卖了不少家产,但还留了一小部分,专门为送礼所用。
给孟白龟的礼物,是半年前就准备好的。
一只巴掌大的剔透水晶龟。
她到的时候,孟白龟还没出来,大概是在陪庄氏说话。
裴萧萧也不在意,镇国公府是她半个家,直接去了花园找纪丹君她们说话。
孟白龟今日与往常不同,穿的是男装。
长长的头发拆了发髻,用发带高高束起,蹦蹦跳跳地去见庄氏。
庄氏正在屋里与钱氏说话。
孟白龟一进屋,钱氏定睛去看她的衣裳,眼圈立马就红了。
孟白龟每年生辰穿的衣服,都是她阵亡的兄长们的旧衣改的,每年轮换。
今年轮到她三兄。
钱氏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白龟这身衣裳,还是当年我替三郎选的呢。他肤白,穿蓝色的顶顶好看。”
庄氏也红着眼,摩挲钱氏的手。
“你当年给三郎做了好些个蓝色的,这回白龟穿的是三郎哪件衣裳啊?”
“是那件蜡缬纱狩猎纹的,衣缘用的花绸,是瑞鹿团花纹的,娘还记得这件不曾?”
庄氏的眼中露出怀念来。
“记得,记得!”
“当年啊,刚做好,交给三郎的时候,他就高兴!”
“穿上身,就不愿脱下来。直说你眼光好呢。”
钱氏咬着丝帕,不让自己哭出来。
“是呢……”
庄氏还在回忆当年儿子们还在的时光。
“后来有一回,三郎耍枪,穿的就是这件,叫枪尖勾坏了,他还心疼了许久。”
“嗯……我记着呢,娘。”
“你为了哄他,允诺说下回再做一件一模一样的。”
然后,壬午之变就开始了。
上了战场的孟家三郎,再也没有回来。
过了五六年,钱氏才找齐了当年做这身衣服的料子,亲手做了一件新的,叫人拿去孟家三郎坟前烧了。
她已改嫁,确实不方便再出现在前夫家的祖坟。
庄氏朝孟白龟招招手。
“过来坐,同你钱家姐姐说说话。”
她将孟白龟的手放到钱氏的肚子上。
“你钱家姐姐怀了孩子。这胎本就不稳当,但今日是你生辰,特地跑这一趟过来。”
“你叫人仔细些,别冲撞了。”
孟白龟应得脆生生的。
落在钱氏肚子上的目光,带着几分艳羡。
“钱家姐姐是个有福气的呢。”
钱氏眼泪成串地落下,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
她多想这福气,是自己和大郎的呀。
当年大郎同三郎兄弟俩感情最好,自己也总对三郎上心几分,惹得其他几个兄弟都说自己这个做嫂嫂的偏心。
大郎和三郎的死讯,是一起到的。
三郎替大郎挡的枪,本想让大郎能活下来,谁知一枪穿透了他们俩兄弟身体,死死钉在地上。
婆母自己哭瞎了眼,却不愿新婚不久的她年纪轻轻就守寡,联合娘家逼着自己改嫁去刘家。
人是婆母亲自选的,世代书香,公公是国子监祭酒,新夫君长相才华都不出众,却是个老实人。
公婆都是好相处的,姑子也是个好性儿。
自己一过门,就管家,家里大小事都听她的。
可以说,满京城打着灯笼都难找这样的好人家。
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先头婆家将自己当女儿,后嫁的婆家也处处向着自己。
她更是三年抱俩,膝下有了两个儿子,如今怀里又揣了一个。
可她多想将这福气给她的大郎。
就是残了也不打紧,自己可以照顾大郎一辈子。
生不了孩子也没关系,他们可以认旁支的孩子,没孩子,就两口子一起到老。
孟白龟轻轻摇了摇钱氏的手。
“我先去前头待客啦,钱家姐姐再陪娘说会儿话。”
“哎,你去吧,娘这儿有我呢。”
钱氏来的时候,从不带自己的孩子。
镇国公府并未更换府邸,只是换了匾额。
对于钱氏而言,这里有着她尘封在心底的最美好的记忆。
“今日方下过雨,外头都是水坑。你穿的新绣鞋,仔细弄脏了,我背着你过去吧。”
“要是婆母见着了生气……”
“我娘不是小气人,来,上来,我背着你。”
“哟,哟,大哥心疼嫂嫂,都不给人下地走路。”
“去去去,你媳妇儿你不心疼!仔细回头等你媳妇儿进了门,我同她说你坏话,叫你去书房睡。”
“略——嫂嫂我同你说,大哥成亲前一天还被祖父打屁股呢!”
“去!你、你别误会。祖父打我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