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洪林看了看空酒箱子，冲着大家喊道：“要不要换酒？还是继续喝这种酒？”

“换什么换，不换，就喝这种酒，太好喝了！”薛仕则带头表态。

“不换！”“不换！”大家纷纷表示要继续喝高垆双轮窖藏酒。

“那就接着喝这种酒，不换了！”曹洪林满脸自豪感。同时，冲着屋外喊道：“梁芳、梁芳！再去搬一箱一样的酒过来！”

方直见机行事，站起来，说道：“曹所长，酒在哪里？我去搬吧。”

“不用你搬、不用你搬，你坐好别动，你嫂子搬过来就行了。”曹洪林冲着方直摆了摆手，说话还算客气。

这时，梁芳从储物间又搬出一箱来。

于是，又一阵猛喝。第二箱喝到一半，每人差不多喝了一斤半酒，兴趣依然高涨，一点散场的意思都没有。

此时，方直已经招架不住，跑到卫生间吐酒去了。

突然，曹洪林借着酒劲，红着脖子，满脸严肃地问单宇藏：“单校长，听说你一直想把我老表的会计职务撤掉，是不是？”

单宇藏是何等精明，在吴德仁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今晚的老酒没那么醇香了，很有可能是鸿门宴。刚才大家都在喝嗨的时候，单宇藏自己多留了个心眼，没敢怎么放开喝，遮遮掩掩地打着哑谜，至多也就喝了一斤吧。按照他二斤的酒量来说，距离醉酒远着呢。虽然此时他满头满脸像卤熟的猪头肉一般，但脑袋清醒得很。

“也不完全是这样的，洪林哥，您先听我慢慢解释。”单宇藏见问到了正题，也只好陪着笑脸回答，“只是因为，按照教育局文件，学校的总务主任与会计，不能由同一个人兼任……”

“文件算个屁！”曹洪林有点怒色上脸，声音也提高不少，“在白膏河集老街这块土地上，就我曹洪林说了算。文件？不要拿文件和我说话！”

此情此景，单宇藏需要有人站出来替他打圆场，找台阶。他用眼扫了一圈，觉得方直太年轻，说话没分量。于是转脸看了薛仕则一眼，对曹洪林说：“哎，不是，那个啥，洪林哥，您别生气，您问问薛主任是不是有这个文件？”

此刻，薛仕则正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呼呼呼”地向外吐着酒气，听到单宇藏的话，仿佛没听到似的，连忙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嘴里嘟囔着“我喝多了、我喝多了”，跌跌撞撞去厕所吐酒去了。

到底有没有吐酒，没人看得见，只听见卫生间里传来他“呕呕呕”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冲水的声音。动作挺大。

这时，曹洪水站起来，涨红了脸，怒气冲冲，用右手食指点着单宇藏的额头骂道：“在白膏河集老街，你单宇藏算个什么鸟，当个熊校长就觉得自己了不起，是不是？信不信今晚，老子就把你扔到白膏河里喂鱼去！”

单宇藏脸色极其难看，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他料到今晚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却没想到场面会这么激烈，实在让自己难堪至极，一时也找不到应对之策。

曹洪林见状，假装呵斥曹洪水：“红卫，你出去！哪里都有你，到处惹事，单宇藏是我的亲家，不得无礼！”

曹洪水一边出门，一边指着单宇藏嚷嚷：“单宇藏，你也看看温乾坤、常澜庭是怎么当校长的，我警告你，你敢撤掉我老表的职务，小心我让你躺着从白膏河集老街出去！”

曹洪水眼里冒出恶狠狠的目光，要晓得，吴德仁当不当会计，对红卫饭店有着很大影响。

单宇藏也是社会江湖的油子，行过水，历经过不少场面，自然不会被吓到失态。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刻，他知晓自己只能选择沉默，一言不发，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这一晚，他确实明白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酒席散去，方直把单宇藏送回了校长办公室后，帮他泡了一壶茶，也不知道说什么，生怕说了不合适的话语，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月光亮亮，如银如水；秋风徐徐，如缕如露。白膏河两岸的田地里此起彼伏地响着各种虫鸣，秋天了，虫子的寿命也不长了。

事到如今，单宇藏必须承认，在对待吴德仁职务调整这件事上，自己输了，输的很惨，很没面子。他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吴德仁的地方势力，错估了曹洪林的为人。

自单宇藏调入白膏河中学当校长以来，他一直在努力塑造自己的形象，树立威望，各方面相对来说，也算很成功，在校内，基本没有人敢直接地面对面地对他提出反对意见。而今晚，他才明白，有些事真不是表面上显露出来的样子，吴德仁都丑事缠身了，还能如此耍流氓，那换做其他人呢？方直？呼少杰？贺令道？可见白膏河中学的水很深呢。

那一刻，单宇藏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头顶开始冒汗了。

吴德仁因为与学生的丑事，还没有完全摆脱心理阴影。程知行与单宇藏意见相左，已经离开白膏河中学。温乾坤早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了。方直是单宇藏一手提拔起来的，也许自然会言听计从。这些皆是学校以内的现状。

对来自学校以外的力量，单宇藏估计明显严重不足，行为处事的方向出现较大偏差。

想当年，章振兴校长是喝白膏河河水长大的人，且威望很高，由于一个民师名额，涉及到了白膏河集老街单姓家族的利益，都被挤兑出局。单宇藏作为外地人，不论如何神通，在白膏河集老街，就要懂得烧白膏河集老街人的香，拜白膏河集老街人的佛，否则，也只有被挤兑出局的结果。

这一点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