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蹙了蹙眉头,一时有些奇怪。他自是知晓自己那位旧部就在蓟县,他还打算着趁此次征辽之战奏禀将他起复。且之前赴北平上任时,两人也有过几次碰面。
若是他的故旧关系,他为何未曾修书过来呢?军机大事?
李世谟在一旁问道:“来人是何模样?”
亲兵道:“一个穿着皂衣的少年。”
“皂衣?”这下李世谟也蹙起眉头,对李景道:“父亲,冯伯伯倒是常会与些商旅打交道,莫非真是他的故旧?”
李景想了会便挥手道:“些许小事,没必要多想。但营中重地,他一个外人自不可让他随意进出。世谟,你去见见他,看他有何话说再回禀我知道。”
“末将遵命!”李世谟拱手领命,随后与亲兵走出营帐。随着亲兵的指示,他很快便看到了来人的样子。
大营门口,那人一身皂衣、风尘仆仆正负手而立,视线并未一直盯着中军,而似在打量营垒布局和四周巡逻兵士的安排,模样倒是极周正,身材颀长剑眉星目。
李世谟觉得虽然比自己差了点,但确实当得起一表人才。
在李世谟走来时,李昭自也注意到了这位相貌清秀的年轻人。
看着那有些男生女相的长相,再看看他那宽肩阔背的身材,李昭也不得不感叹,虽然长得比他差了不少,可这少年将军却也是个好相貌。
两个都觉得对方还堪入眼的年轻人便带着这般初印象见了面。
“见过将军!”李昭率先行了一礼,恭敬问好。李世谟则拱手回礼,打量着李昭道:“尊驾何人?”
李昭道:“在下李昭,出身洛阳李氏……”李昭窥见李世谟的表情有些细微变化,而后赶忙补充道:“某家亦是赵郡李氏支脉。”
“哦?”听了“赵郡李氏”李世谟忍不住再度上下打量了李昭一番,似稍稍颔首,嘴角也带上了些笑容进而问道:“尊驾与冯伯伯是何关系?”
冯伯伯?
李昭思索着这个称呼,嘴上笑道:“冯司马与某父乃是旧相识,早年间某族中一族叔还曾在冯司马麾下从军,也算是李大将军的旧部。
“某此来北方处理家中生意,也顺道给冯伯伯带些礼物探望。也是借着家中这层关系厚颜也唤冯司马一声……冯伯伯。”
“哦?”李世谟有些惊讶,但表情已多少有些亲近道:“贵府中还有人曾在李将军帐下听用?不知都参与过哪些战事?现今如何?”
李昭追忆似的回道:“族叔已然老迈归乡,当年乃是冯司马帐下一员骑卒,当年追随冯司马与李将军参与过辽东之役,唉可惜当年因雨季行军一时误了战事,以致功败垂成。
“族叔每多感叹那高丽兵战力并不算强,可因着外力却侥幸得存,害得众多老友皆葬身此役之中,每每感怀非常……”
李世谟闻言颔首,从这些细节来看确不像是假的,不过……
而后他再度拱手道:“既如此,那便确是故旧了。在下李世谟,某父名讳景,现下舔任右武卫大将军。”
“原来是少将军当面,失敬失敬!早便听闻少将军英武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昭倍感荣幸。”李昭赶忙拱手行礼。
两人一番商业互吹,关系确实拉近了不少。李世谟似见了个不自傲的同龄人心情大好,挥退亲兵,带着李昭到门外僻静处道:“某今岁一十有七,请足下序齿。”
“序齿?”
李昭念叨着这个词,猜测该是排年岁论称呼的意思。赶忙顺杆子往上爬道:“小弟今年一十有六,见过兄长!”
一声兄长叫得李世谟愈发舒服,他放下架子对李昭道:“见过贤弟,唉,这营中规矩较多,贤弟乃是外人不便直接入内。
“贤弟是怎生来此的?哦,刚刚亲兵有言,贤弟说有‘军机大事’要禀告某父,到底是何事?且先于某言明,某去告知父亲。”
李昭刚刚配合着铺垫许久,等的便是这番话。
他故作小心的抓着李世谟的臂甲,左右仔细看了看对他附耳小声道:“敢请兄长通禀伯父,某有一计策,因与冯伯伯缘故特来献于伯父。可助伯父征辽之战中率先拔城,先立一大功!”
李世谟听得眼前一亮,他思索片刻小声反问道:“武历逻?”
李昭立刻故作惊讶道:“兄长如何得知?竟是如此敏锐,小弟只是刚刚提了‘拔城’一事竟已被兄长看穿了?”
一通马屁拍得李世谟十分受用,他哈哈一笑,也左右看看小声道:“不是武厉逻,难不成还辽东城?
“不瞒贤弟,此事某与家父都曾思量过,只是苦于那武历逻地势不佳易守难攻,因而最终没有付诸谋划。
“某和家父本是打算等大军云集后,再考虑合力攻城的……贤弟言可助我父攻取此城,可是有了详细谋划?”
李昭顺势赞了李世谟一番高瞻远瞩,而后才道:“自是如此!实不相瞒,小弟之所以至此便是去了武历逻城……”
“你说什么?你……你敢在此时去武历逻城!?”李世谟听闻此言再看向李昭已是变了表情,顿时便对后者高看了一眼。
他谨慎的四下看看,心知此地不是说话之地,故而对李昭道:“贤弟且先在此稍待,某去中军请父亲军令。大军拔营在即,诸事繁杂,此时待黄昏安营后你持军令入营详述!”
李昭拱手笑道:“全凭兄长安排!”李世谟点了点头,转身走回营门,对亲兵吩咐:给李昭寻一匹坐骑,令李昭随大军移动。但又暗中嘱咐门外兵卒盯紧李昭。
见到送来的驴子时,李昭终于松了口气,他的计划已是成功小半了。
黄昏时,大军安营扎寨,军士们则开始享用晡食。
辎重营的运草车正在营中走过,不少士兵正排队从车上抱下来一捆干草。
李世谟等到了军中用食完毕,方才带着手书军令从营门外引着李昭过来。李昭就抱草一事好奇一问,这才知道这些草居然就是士兵们的褥子。也算开了眼界。
“贤弟且跟紧了某,营门附近也有挖掘陷坑,切勿走偏了位置。”李世谟小声对李昭做着交代,后者心中凛然亦步亦趋。
李昭看着四周,心道,此时对将领的综合要求还真是高,仅仅只是一个扎营便要涉及明桩暗哨、巡逻哨骑、陷坑、鹿角。
就刚刚路上自己的观察,若细致归纳下去,这事还涉及到统一挖掘的粪坑、辎重草料的发放回收、营地防御工事布置,事情颇为繁琐,更不提如何为营地选址了。
李昭心中暗暗复盘着刚刚自己看到的一些门道,暗自开始学习。
既然乱世将临,这些可都是极重要的技能。
自己起步不好没“投胎”到一个军旅世家,那么自己就只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挑选这些十分要紧的重点知识加以学习,且多多益善。
随着一道道关卡校验口令,李昭终于随着李世谟绕过辕门,路过了大纛来到了中军帐外。
待李世谟入内通禀后,他在前者的接引下接受了亲兵们的搜身交出横刀,而后才走进了帐篷。
只是他刚进了帐篷,便听那大帐内的魁梧将军吩咐了一声:
“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