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大兵，射击比赛运动员？”
“是啊兔子，你也是？”
“一起去检录，路上聊聊？”
“为什么不呢？”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白大贵，之前是虎翼军上的。”
“我叫乙艮七二八六五三，当然现在我改名了，你可以叫我因幡莫为。”
简单的寒暄之后，二人的话题转向了当前的比赛。
“大兵，你进了战俘营之后摸过枪没？”
“我们月之民这边的军事训练，有射击训练的科目，我是我们065枪法最好的，被选出来参赛，一路杀进决赛了。倒是你——”
白大贵的声音有些自得。
“你们用的惯激光枪吗？”
“别的兔子可能用不惯吧，但是我应该没问题的。还在打仗那会，我们二十五个兔子兵围杀了一支带着迫击炮的妖怪小队，我这个军曹缴到了一支枪。”
“挺能打啊，后来你们打的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填线，死光了，就剩我一个了。你们的军将不是一直都这么用兵的吗？先让兔子送，再让你们冲。冲的动拉倒，冲不动再让兔子送。”
“……”
“死了不少人呢。”
“……嗯”白大贵什么都说不出来。
“起初我曾经仇恨你们。”前炮灰+奴隶的声音波澜不惊，带着点历经沧桑之后的自如与达观。
“所谓污秽，就是生存的斗争当中产生的。而保卫玉宇琼楼，冠以一切高洁名号的月人生存之战，难道不是其中最为高级，最值得写进国史，百代千代的传唱下去的一个吗？”
“我们混吃等死，你们也没把我们当同胞看，大家就这么一起稀里糊涂上前线了。谁想得到呢，大家都以为这是和上次战争一样的武装游行，结果呢？最后都变成了黑沙地上了无生机的骨与肉。”说到这，月兔干笑了两声，像是为了冲散一点紧张的气氛，不过似乎没什么效果。
想起战场上的惨状，白大贵也不禁一皱眉头，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不敢去看兔子的眼睛。
“我……我……”他想说点什么，把自己和那些草菅兔命的军将们永永远远的区隔开来，精心酝酿的长篇大论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没事，我又不会怪罪你，大家都是送死的大头兵嘛，区别在于咱们兔子死的更快更多些。”
“言归正传，我们为之付出生命的他们，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是肯定不会接纳我们的——我在死人堆里亲眼看着自己朝夕相伴的战友们倒下，流血，惨叫声逐渐由大变小，最后变成一堆散发着恐怖恶臭的绿色糊糊。而他们躲在后面的军营里，是不可能来为已经沾满了污秽的我们收尸的。”兔子自顾自的说着，好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根本无关的故事。
“从那时起，我就恨上了每一个月之民。”
“请各位选手开始检录，下面即将进行射击比赛。”热情洋溢的广播预告着比赛的开始，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白大贵的喉结上下耸动了几下，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走吧，射击比赛就要开始了，别让我们这些从前的辅兵肉盾看扁了啊，我的‘老爷兵’大人。”月兔忽然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把白大贵看得一愣一愣的。
“觇孔压住前护圈，准星位于中央点。左右偏差卡两沿，上下微露十环边...”站在射击位置上，月兔的那些话总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白大贵只好反复默念着射击口诀，来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效果有限。
“3，2，1，射击！”裁判员发出了射击命令。一阵短促的枪响后，第一轮射击完成，裁判们开始统计各选手射击成绩。
“...白大贵，10环！...因幡莫为，10环！”听到自己的成绩，白大贵心里总算稍微踏实了点，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准备下一轮射击。
“...白大贵，10环！...因幡莫为，10环！”
这已经是第19轮射击了，连续19轮10环，白大贵和因幡莫为将其他选手远远甩在了身后。凭借两者精湛的射术，也许能双双达到300环满分也说不定。
“从那时起，我就恨上了每一个月之民。”月兔的话语回荡在白大贵的脑海中。
“3，2，1，射击！”裁判员发出了第20轮射击命令。
白大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将枪口稍稍左移了一点，也许这么做能让他感觉稍微好受点。
“...白大贵，9环！...因幡莫为，10环！”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靶场另一边投来的目光，但他并不想理会，活动了一下握枪的手，他继续瞄准了远处的靶子。
“...白大贵，10环！...因幡莫为，10环！”第25轮，又是连续五个10环，无事发生。
“...白大贵，10环！...因幡莫为，9环！”当第30轮射击结束，裁判员报出成绩时，白大贵本以平静下来的内心再次泛起了波澜。他赶忙向着月兔的位置望去，回应他的是因幡莫为温和的笑脸。自己现在想的是什么，而他现在又在想什么呢？白大贵扪心自问，但是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后来么，大家都当了战俘，我挨了那姓周的揍，地面妖怪把他枪毙了，还枪毙了几个最可恶的军官，当时我们是幸灾乐祸的，想着他们为什么不把你们全都杀光了才好——我们自己，反正死不死无所谓。”比赛结束后，白大贵和因幡莫为再次攀谈了起来。不过他们之间，似乎少了些隔阂，多了几分热络。
“但是我又对你们恨不起来了。”
“没人想到妖怪们会搞诉苦。他们不光给我们算账，还来算军将压迫你们这些低级月之民士兵的账，甚至连月都当局加在你们头上的苛捐杂税，他们都掰开揉碎从头到脚，好好的算了一遍。”
“当时我们的营房里，说是炸了锅也一点不错——有些兔子认为月之民都该死，不管是好的月之民还是坏的月之民，对兔子都没安好心。还有些兔子认为，月之民大兵们本质上和兔子兵一样，虽然顶着个光鲜的名头，但依然还是奴隶+炮灰。两边吵得不可开交，白天黑夜的在那里吵，吃饭吵睡觉吵，拉木头的时候还在吵，吵了快有小半个月吧，训导官都不敢来劝架。”
“那么……你们最后……吵出了个什么结果没？”
“结果？”
兔子拍了拍白大贵的肩膀，白大贵看到了有生以来最灿烂的一张笑脸——白大贵的印象非常清楚，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军，他看到的兔子，脸上永远挂着一副事不关己的麻木神情。
“结果就是我们就是你们，你们也是我们。从今往后，只有玄武之泽战俘营的战俘，运动会结束之后，只有月面远征军的解放战士。”
————
最终，白大贵和因幡莫为以30发299环的成绩，并列射击比赛第一。
————
“丰姐你看，那是我们的兔子，走到领奖台上去了！”
“诶——真的！不过为什么他不用我们自己的月兔步枪啊？他拎着的是不是一条地面妖怪用的激光枪啊？”
“啊呀，见识过那么好用的装具之后，谁还稀罕咱们自己的东西啊。”
看台最前排的位置上，绵月姐妹对付着眼前的一小盒章鱼小丸子，兴致勃勃的对着领奖台上的射击冠军们谈天说地。
“军人见了好装具可不是就迈不动腿了？丰姐你也知道，咱们的步枪设计上是有问题的，没有枪托不能抵肩射击，打一发还得拉一下大栓，哪有他们那个坎什么三六来的好使啊？”依姬到底还算是通晓军事，三言两语就把两军制式步枪的优劣给说了个头头是道。说到兴头上，忘了擦掉脸上的几滴章鱼小丸子酱汁。
“小依你倒是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啊，酱汁都沾到脸上了。”丰姬掏出手帕帮妹妹擦干净污渍。“不过咱们的兔子到底还是拿了冠军，这都是你训练有方啊。”
“兔子们那点斤两我还是知道的。”依姬叉起了一个小丸子，咬了一小口。“那个并列第一的妖怪大兵可不是庸手，基本型号的兔子们如果只论出厂性能，还真比不上他。来，啊——”
“好吃——但是他不还是打赢了吗？三十发三十个十环哦，这可全是小依你带出来的兔子兵哦。”一口吞掉了妹妹递过来的半个小丸子，丰姬的脸上挂着轻松愉快的微笑。
“丰姐你就别埋汰我了，那帮兔子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不知道跑到哪里晒太阳去了。真不知道那些地面妖怪用了什么办法，让吊儿郎当的兔子都能刻苦训练。”
“真的吗？师匠当年只来得及教了我治政的东西，军事上我懂的不多。”
“千真万确。”
丰姬回头一看，自己的妹妹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异常凝重的神色，就连整个人的气息都为之一变。
除却脸上又粘上去的几滴酱汁不算。
“真没想到，兔子和月之民，月之民和地上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在这座战俘营里变成了一个整体。原先满脑子污秽的兔子和月之民，都能和地面妖怪勾肩搭背，而看不起兔子的月人们，也能和下贱的兔子兵把酒言欢。这战俘营的指挥官，是个人才啊。”正襟危坐的依姬抛出了自己的论点。“丰姐，运动会结束之后，啊不，我现在就要去找师匠，让她再来看看这一切，月都必须要……”
“酱汁又沾到脸上了。”
“……”
“我们现在已经不在月都了，还用得着帮那些人谋划什么呢？”
“好好享受这场运动会吧，不过你刚刚说的其乐融融，似乎也不那么正确吧，要不要来一个？冷了就不好吃了。”丰姬直接无视了依姬心忧国家的发言，把食盒推到了妹妹面前。
“？”
“你看，摔跤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都是粗手粗脚的大兵，比赛一打起来，我可不信他们还会继续一团和气下去。”丰姬想做自己打开扇子掩嘴轻笑的招牌动作，往腰间一摸，却发现自己的那把基本粒子扇早已成为了别人的战利品。
一怔之下，丰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由得叹了口气。
————
“将军，上吧！”
“兔子都能拿冠军，咱们月之民不能只拿一个并列的！”
“妖怪们在战场上打了咱们的脸，咱们一定要在体育场上找回来！”
“就是啊将军！你可是我们这里功夫最扎实的了！”
“将军……”
摔跤比赛的规则有点特殊，并不采用通常赛制，除冠军外，不设亚军与季军。为了增加观赏性，在体育场中央设擂台一座，不拘种族皆可报名，败者退出胜者继续守擂，不设限制，见血即止，直到无人挑战时，擂主即为本项目冠军。
看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穿着一身休闲装，戴着一副大墨镜的沈文看着台上的兔子和一只妖怪的格斗，手上正在专注于消灭刚买的一大桶爆米花，他的身边则围满了一大堆老部下和老同仁，纷纷撺掇这位前龙骧将军上台比赛，也好拿个牌牌回来，振奋一下月之民的心气。
只不过身边人越焦急，沈文就越沉得住气。
“去去去，就知道你们给老子来这一套，我上还不行么？别急，再等等。现在上来的都是些庸手，现在上去显示不出我的手段，空耗体力而已。”
“那么将军？”
“没看到我在吃爆米花啊？最起码等到吃完了再说——你们要不要也来点？地面妖怪摆的小摊上买的，手艺还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