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会怎么样？”

多兰想起了威尔夫酒馆里的那个巨大的狼人。

加雷斯绿色眸子中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恐惧，

“会变成失去理智的熔岩巨人，失控者会无差别的攻击附近所有人。”

“圣殉就是在他们预感到即将失控前体面自我了结的仪式，大祭司说这是让他们回归熔铸之神的怀抱。”

多兰想起了他们一家三人去圣山山顶，送比约恩接受圣殉的场景，老人在亲人的注视下燃起黑金色的火焰跳入巨大的火山口中。

这件事让多兰想起了那个梦中隧道里遇见的，流淌着岩浆的熔岩巨人。

一切都在梦中预示了他，每一个即将进入半觉醒状态的炉户血裔都会重复地做这些充满了象征的梦境。

但那个浮在岩浆上的石桥梦境又是什么？

加雷斯继续说道，

“炉户祭祀超过50岁就会开始逐渐感受到神的感召，脑海里无时不刻都回荡着重锤敲打的声音，那是奥恩捶打锻铁的声音。”

奥恩，多兰再一次听见了这个名字。

“奥恩就是熔铸之神，炉乡几千年来信仰的神灵，祂的神国就在圣山之中。”

“奥恩。”多兰喃喃着祂的名字。

“不要和别人说起祂的名字。”加雷斯特意嘱咐了一句。

多兰脑内轰鸣仿佛也听到了金铁碰撞的声音，另一个浮在岩浆之上的石桥梦境也得到了解释。

满是灰黑雾气的天空，石桥下静谧暗流的岩浆，以及那若有若无的锻锤敲打的声音。

“祂行走在祂的神国，站在铁与火浇筑的时间之桥上注视着世人。”

圣典里的内容在多兰脑海里炸响。

“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多兰苦笑。

这些梦境都和他体内的力量，和他的血脉息息相关。

从悬崖上跳入岩浆象征着炉户祭祀的圣殉；浮在岩浆上的石桥暗示着奥恩的神国；隧道中遭遇的熔岩巨人就是失控的炉户祭祀。

但似乎后两个有些说不太通，多兰觉得这个思路有些不对。

“只有不停地锻造才能平息脑海里的声音，即便是以往最不虔诚的炉户祭祀也开始拿起锻锤试图平息脑海里的捶打声。”

“那为什么大祭司们能活那么久？”

多兰想起了铁与火教堂里满头白发的阿隆大祭司。

“我不知道。”

加雷斯不能说。

这是成为炉户祭祀后才能知道的秘密，加雷斯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多兰。

按照加雷斯的预计，恐怕多兰此生都无法得知这个秘密。

“这是炉户祭祀的一生，永远被困在圣典的教条中，没有正常的家庭和生活。你真的希望过这种人生吗？”加雷斯看着多兰已经恢复正常的眼睛。

多兰没有回答，他还在思考。

“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加雷斯确信地看着多兰。

“失去右手的这几年里我很痛苦，我在反思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总是被其他人排挤。”

“但当我看到你昨晚听见外城街巷里的惨叫声停下了脚步，然后继续自己的道路，我才最终明白：我们只能够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人生。”

“你没有冲动去救那些人，这真的让我很安心。”

加雷斯想起这些天他尾随保护多兰时的一幕幕，曾经骄傲的他彻底地低下了头颅，他从内心里认可了炉户祭祀的所作所为。

“所以，哪怕是为了我，为了你将来的妻子和孩子，请你一定不要走上这条道路。”

不对，这个道理说不通！

多兰因为愤怒而再度变得红黑的眸子对上了加雷斯怅然的绿眸，

“那我为什么昨晚听见那个拿着弯刀男人的怒吼后，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救你呢？外城有多少人叫加雷斯，你干过稽税队你自己不清楚吗！”

在炉乡，“加雷斯”是个常见名字，多兰返回时并不能百分百保证那人喊的就是他的父亲。

“没有炉户祭祀的力量，我们怎么安稳生存下去，你真的还能踏出外城哪怕半步吗？”

加雷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父子之间难得敞开心扉的沟通又陷入了这种局面。

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想帮助多兰想靠近他，却总是搞砸。

你在心里还怨恨我吗？

这一瞬间，加雷斯真的很想把这句话问出口。

多兰并不认可加雷斯的想法，自从他昨晚再一次进入初步觉醒之后，他就开始享受进入那种状态的时刻，哪怕结束之后是痛苦的虚弱感。

掌握力量的感觉让他迷醉，他渴望更强大的力量。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加雷斯被剥夺身份后，连带着多兰也无法参加圣山仪式，这是格奥尔亲口告诉他的。

现在，多兰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之前这些有关奥恩和圣典中的教条他并不关心，他盯着加雷斯的双眼郑重问道，

“为什么炉户的妻子和孩子只能住在五爪湖北边的神嗣地，就不能把他们接到外城居住吗？”

只有这件事和多兰切身相关。

“炉户要确保祭祀的子嗣们始终效忠于炉乡，炉户血裔本身掌握一部分和火焰相关的神力，几千年来一直有外族惦记着这份力量。”加雷斯认真说道。

多兰明白了，但他隐隐感觉这里面大概还藏着别的什么原因。

加雷斯回忆着继续说道，

“相较来说，神嗣地是整个炉乡除了内城以外最安全的地方。祭祀们要专注于自身的锻造技艺，只能把妻儿留在那里。”

“炉户祭祀也是男人。”

加雷斯说完这句话哀叹了一声，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多兰解释炉户祭祀也有正常男人一样的需求。

“每隔十几年都会从外城各个地方发现几个不是由炉户培养长大的炉户血裔，这些流落在外的孩子都是炉户祭祀和外城女子私自结合生下的私生子。”

几乎每一个在外城有外遇的炉户祭祀都想过把这些孩子打掉，这是为了不让他们受到内部的责罚。

但和他们结合的外城女子大多不愿这样做，当她们发现自己怀孕后，母性就会驱使她们主动离开以求保护自己的孩子。

这些内容加雷斯没给多兰解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被炉户找到的私生子下场都很凄惨，而一些有心人会刻意寻找这些孩子，将他们抚养长大，为他们效力。”

多兰皱起眉头说道，

“可这些孩子们拥有的力量也并不强大吧，炉户祭祀犯的错，为什么要让他们的孩子承担？”

他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想到了自己。

“我不也是因为你被剥夺身份才无法参加圣山仪式的吗？”多兰只能在内心苦笑。

加雷斯点点头，他内心里也不认可这个规定，

“没经过仪式的孩子只掌握了一部分神力，虽然比不上一般的兽灵行者，但也很可观了。但最重要的是，这违反了炉乡在弗雷尔卓德的中立立场。”

炉乡的中立政策确保了北地的所有部族和行商都愿意来炉乡交易货物，这是炉乡繁荣的根本原因。

使用火焰作为力量的炉户实在是太过扎眼了，如果连炉户都主动出去劫掠他族，那这片土地将不再繁荣。

“被发现在外城有私生子的祭祀也会受到惩罚，不过惩罚一般比较轻，最多也就是在圣山被关禁闭，时间一般不超过3年。”

“这些被称为‘背叛者’的孩子就很凄惨，即便是最好的结果，他们也会被带到圣山上囚禁一生。”

多兰瞳孔震颤，他无法接受炉户黑暗的这一面。

神真的爱世人吗？这些流落在外的炉户血裔就不是世人吗？

“还记得我刚和你说的，一些有心人在寻找这些流落在外的炉户血裔吗？”

多兰点点头，他很好奇这些逃出炉户爪牙的孩子面临着怎样的人生。

“31年前，也是上次‘白灾’的最后一年，一个由雾河商帮抚养长大的炉户血裔在十几个兽灵行者的帮助下潜入了圣山，完成了觉醒仪式。”

“这个孩子成为了炉乡历史上最强大的‘背叛者’。”

“他叫布兰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