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兰踢开自家的大门,月光大模大样地闯进火光昏暗的屋内。
加雷斯诧异地看着被月光包裹的多兰,放下了手里正打磨的长剑。
“怎么了?”加雷斯有些不知所措。
多兰低着头一点点向着加雷斯走来,炉火映照下,满脸胡茬的男人才看见滴落在地的泪水。
多兰站在加雷斯身前双肩轻轻耸动,加雷斯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多兰遇到了什么困难。
“到底怎么了,你受伤了吗?”加雷斯只能把左手搭载孩子的肩上让他平静下来。
多兰一把打开加雷斯的左手,他抓住父亲的衣领,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加雷斯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让妈妈去圣山!”
多兰眼眶里的泪水蒸发成了水雾,他黑红色的双眼里满是愤恨。
“内城都不让女人进来,更何况是圣山!”
“你为什么非要让她那么辛苦和我们一块爬上去。”
而且当时的多兰母亲还怀着孕。
这一刻,加雷斯看着多兰的眼睛说不出话来,他心里的固守的防线破碎了。
阿斯特丽德的死确实和他有关,加雷斯无可推脱。
“就为了送那个我都没见过几次的爷爷吗,他临死前都没正眼瞧过妈妈!”
多兰又回忆起了那个漫天乌云的下午。
明明才50多岁却苍老得不像样子的老人躺在山洞内的床上,加雷斯含泪松开老人的手回头看着多兰。
多兰被身后的母亲轻轻推了一把,他不知所措地走向上前,不知该做些什么。
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多兰仔细看了一会,
“怎么是红发?”
多兰听到了老人的嘀咕声。
而后,自讨没趣的母子二人被迫提前退出了洞穴。
出去前,多兰扭过头望向洞穴内剩余的三人,他看到脸上有着一个夸张刀疤的高大老者把一个装着淡金色液体的玻璃管交给了加雷斯,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位脸上带着夸张刀疤的高大老者身着象征大祭祀身份的黑色祭祀服,他是炉乡三位大祭祀之一的古纳尔,负责统管圣山之上的一切事项。
他看起来大概六十多岁,稀疏的灰发根根直立,宽大的祭祀服下也拦不住他鼓胀的肌肉。
片刻后,三个人一块走出了洞口。
多兰的爷爷——比约恩——精神矍铄仿佛年轻了十几岁,死亡好像暂时远离了他。
多兰还记得他走出洞口看向母子二人时复杂的眼神,多兰的母亲想上前和他说些什么,老人只是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加雷斯和圣山大祭祀古纳尔面有悲戚地跟在他身后,加雷斯只能朝着母子二人微微摇头。
“他从来就没认可过我们,你为什么要让妈妈去送他!”多兰攥着加雷斯袖口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加雷斯不能开口,更不敢开口。
他微偏过头刻意回避多兰愤恨的目光。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一遇到事情就变成了缩头乌龟,一句话都不说。”多兰只能在心里咆哮。
这是他最讨厌的加雷斯!
妻子离世,失去右手,剥夺身份!
每次遇到困难他就变成这幅样子,最后只会用酒精来麻痹痛苦。
多兰抬起左手握拳,他真的好想一拳打在他脸上,把他打醒。
火焰在多兰握紧的左拳爆燃。
但下一秒,他主动熄灭了火焰。
母亲留给他的戒指还戴在左手上。
多兰松开加雷斯的衣领,走回自己的卧室内。
彭!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
加雷斯站在原地很久没动。
…………
温来到隔绝内外城的城墙外,此时已经深夜,周围空无一人城门紧闭,她走了很久才来到这里。
周围空空荡荡,和她孤苦无依的家庭好像没什么区别。
“可惜,还没能进去看过一次。”女孩在心里想着露出了笑容。
麻绳被扔到了低矮城墙上凸出的墙垛上,温用力拉了拉确认挂得足够结实。
她走到一旁找了块足够高的石头搬到绳子下面。
在最后的决断前,温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把多兰给她的最后一颗糖果含进嘴里。
做完这一切后,她脱下外套站了上去。
绚丽的糖纸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荧光,被夜风吹进了内城。
…………
黑色卷发男人右手颤抖着给自己灌了一口威姆齐,青色的胡茬爬满了他的下巴,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他睡不着,父亲大限将至的消息击垮了这个骄傲的男人。
他绿色的瞳孔里满是痛苦和麻木,圣山仪式才刚结束,他的父亲比约恩因此错过了最为荣耀的圣殉。
能够在每年丰收节的朝圣仪式上接受圣殉,是每一个炉户祭祀的梦想。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苦痛如烈焰焦灼着他的内心,如果父亲提前几天感到不久于人世,他就能在所有炉户祭祀的见证下归于熔铸之神的怀抱。
前天晚上圣祭仪式结束后,他就连夜赶回了神嗣地,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自己的儿子和已经怀孕的妻子。
几个月前,他奉命押运一批货物前往阿瓦罗萨部族,路过神嗣地回家休息的那一夜,他给妻子留下了一颗种子。
妻子的状态很好,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父亲大限将至的消息就接踵而至。
“别喝了。”
有着一头红发的妻子温柔悄然而至,他甚至没能发现。
没有了酒,他像是一朵失去灌溉的花朵,即刻萎顿下来。
他的头贴在妻子微微挺起的孕肚上,这让他放松了不少。
“带我们去圣山送你父亲最后一面吧。”
“比约恩应该看看多兰,他是个好孩子,未来也肯定会是个好祭祀。”
轻微的晃动将睡梦中的男人摇醒,他的睡眠本来就很轻。
加雷斯睁开眼睛,阳光把他的绿眸洗成黄色,留恋的目光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梦中的身影。
“阿斯特丽德。”他喃喃着妻子的名字。
加雷斯躺在床上迟迟不愿起来,好像又一次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隔着一堵墙的另一间卧室。
窗外的阳光同样照耀在多兰棕色的眸子上,他翻身坐起。
“生活还要继续。”
多兰想起了海达昨晚宽慰温的话语。
…………
清晨。
城墙守卫队长托克尔是被城墙下围聚人群的喧闹声吵醒的,他愤怒睁开眼睛看着墙上的壁钟,才不过5点半。
他披上内甲走出建在城墙上的石屋,站在围墙上冲着下面围聚的人群大喝,
“城门6点开,你们……”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看到吊死在城门前的女孩。
托克尔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来。
…………
多兰还没走出城门就远远看到一群人围在外边,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守卫去哪了?”
多兰还是第一次没在城门旁看到守卫。
这让他很疑惑,但更疑惑的还在后面。
路过城门口时,多兰只听见了“吊死的女孩”、“红袍人”、“血衣”等几个词,完全没搞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聚集了这么多人。
“有人吊死在城墙上了?”
多兰只能从听来的只言片语里拼凑着这里发生过的事。
他不喜欢凑热闹,加快速度准备离开这里,然后他的视线中就出现了一个急速奔来的身影。
“海达?”多兰认出了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