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锻造工坊之中,近百座锻炉已经熄灭,肃穆的情绪萦绕在在场每个炉户祭祀的心头。
工坊之中,巨大的空地上,堆着码放整齐如小山一般的火纹钢锭。
今年朝圣仪式所需的祭坛已经铸造失败了两次,铸造祭坛所需的火纹钢锭只能满足今天的最后一次尝试。
如果再失败,就要动用出口给掘沃堡人的火纹钢锭了。
留着长至胸口灰白胡须的黑袍大祭祀,把目光投向了迟到的绿眸卷发男人和他身旁的光头男人。
所有人都在等他,他是炉户最后的希望。
眼窝深陷的黑袍老者灰眸中有着隐忧,绿眸男人的父亲和妻子去年相继离世,大祭祀害怕这会影响他的心态。
但他已经是整个炉乡铸造技艺最好的铁匠了。
除了他,内城大祭祀想不到还能有谁能担此重担。
前两次祭坛的铸造由大祭祀亲自出手,但他已经太老了,老到已经很难再精准控制自己体内的神力,所以只能以失败收场。
简单准备后,大祭祀向围在堆成小山一般的火纹钢锭的众位炉户祭祀点点头。
铸造祭坛的任务正式开始。
绿眸男人的身上还带着酒气,但这不会影响他铸造,他很有信心。
炽烈的白色火焰从他双手间喷吐而出,覆盖在面前的火纹钢锭之上。
由他来点燃铸造祭坛的初火。
十几秒后,将火纹钢锭围成一圈的炉户祭祀们从绿眸男人的左手边相继出手,他们以顺时针的方向点燃火纹钢锭。
火焰变成了耀目的纯白,似乎能融化世间的万事万物。
大概半小时后,这堆火纹钢锭终于被众位祭祀合力发出的纯白火焰融成了一团白中透红的钢水。
站在一旁监督的大祭祀点点头,至少第一步没问题。
绿眸男人大喝一声,众人跟随他的信号用纯白火焰将这团钢水抬至半空。
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在场的十几个炉户祭祀需要跟随绿眸男人的意志,将这团钢水压铸在纯白火焰形成的模具中。
纯白火焰出现变化了,在绿眸男人的意志操控下,它化成了一个较扁的纯白圆团。
所有铸造祭坛的炉户祭祀太阳穴都开始青筋暴起,这一步极为困难。
纯白火焰的形变不仅消耗体内的神力,在这一步中,祭祀们还需要控制互相拉扯,推动纯白火焰形成他们想要的形状。
这是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过程。
铸造祭坛的炉户祭祀进入到这一步将不分彼此,神力共通。
大祭祀看着纯白火焰之中的钢水被祭祀神力的驱使,逐渐发生形变,他的头顶也冒出冷汗。
前两次的铸造,大祭祀就是栽在了这一步。
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纯白火焰中的钢水终于要变成了祭坛的形状。
几分钟后,祭坛的形变终于达到了目标的效果。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逐渐降低纯白火焰的温度,让祭坛冷却下来。
绿眸男人控制着纯白火焰,他依旧主导着其余炉户祭祀的力量,他要逐步放缓其余祭祀喷薄的力量。
可就在这时,绿眸男人发现,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很快,他发现自己体内的神力被压制了。
他体内的神力莫名消失了!
在绿眸男人发现这个情况的下一秒,面前的纯白火焰如同吸铁石一般,反向将绿眸男人的身躯吸入其中。
祭祀的合力是会反噬的!
相同力量产生的聚合效应,如同大质量物体对小质量物体的吸引,渺小的个人无法抵抗。
绿眸男人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量去对抗纯白火焰对他的吸引了!
所有人都发现了这极为惊奇的一幕,在炉乡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一幕。
铸造祭坛的其余祭祀,只能茫然看着绿眸男人即将被吸入纯白火焰之中。
他会化为灰飞!
大祭祀灰眸震颤,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靠近绿眸男人左手边的光头祭祀主动撤回了自己双手喷薄的火焰,他立刻被纯白火焰的力量反噬,口喷鲜血。
但光头男人体内还有神力,他还能抵抗纯白火焰对他的吸引!
光头男人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步冲向前,将即将被纯白火焰吞噬的绿眸男人一把抱走。
可是,光头男人还是迟了一步,绿眸男人的右手已经被火焰吞噬了。
随后,纯白的光雨在工坊之内炸开。
加雷斯睁开绿色的眸子,他躺在床上久久不愿坐起。
这个梦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长,天光方才蒙蒙亮。
距离那场失败的铸造事故已经过去了五年。
因此,加雷斯失去了祭祀的身份,失去了自己的右手,失去了体内的神力。
但好在,他没失去这个家。
在这个家庭即将陷入深渊之前,多兰拉了他一把。
酗酒消沉两年后,加雷斯幡然醒悟。
两年而已,不算迟。
可他又选错了方向。
现在,终于要纠正这个错误了。
为了多兰,加雷斯终于决定放弃自己的锻造事业。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缺了只右手的残废铁匠。
清晨的窗外,晚春的暖风习习而入,一只蝴蝶停在了窗户外。
加雷斯怔怔失神,他望着那只暂停于窗户上的蝴蝶,在心里安慰自己,
“或许,成为一个教士就是我的命运,锻造纯粹只是在我头上停落一时的蝴蝶,仅仅是用它的非凡美丽来衬托我的荒谬可笑。”
窗外,蝴蝶飞走了。
该起床收拾行李了,今天他要去铁与火教堂向阿隆大祭祀报到,正式成为一名教士。
加雷斯打开衣柜,将一件件衣物装进麻布袋中。
随着衣柜内逐渐变得空荡,一个被藏在衣柜下方的木质首饰盒显露出来。
加雷斯的脸上是怀念的神色,他小心打开了首饰盒,里面是各类金银首饰,这都是阿斯特丽德留下来的。
以及一枚略显粗糙的金戒指。
加雷斯把这枚金戒指拿在手中,他看着内里铭刻的铭文,出神端详了很久。
以后很难再有手握锻锤的机会了,他也就不必再因为手握锻锤时把这个戒指磨损,将它收起来。
把金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加雷斯拎着准备好的行李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