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又黑又臭,每个牢里都有几个穿了灰白囚服的人,我跟着肖明七拐八绕地走着,终于在一座牢门前停了下来。
牢里很黑,墙面地板一律砖石砌成,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炕,一个瘦弱的身子背对着牢门躺着,我喊了一声:“惠如。”
惠如的背僵了一下,拿袖子在脸上很快地擦了一下,转身下了地。
牢门打开了,我冲进牢房,惠如上前拉住我的手,我们都尽量不看对方身上的累累伤痕。
惠如弯起嘴角笑了一下,说:“琉儿,我真想你了。”说完,红肿的眼睛又涌上了泪水,我抽出手紧紧地抱住她,她瘦了好多好多,骨头硌得人生疼,笑声也不似之前纯净。我使劲抬起眼,把眼泪逼回眼眶,我必须知道,这短短三个多月,她都是怎么度过的,现在又为什么成了死囚?
我拉着惠如坐在炕上,惠如的手轻轻略过我红肿的脸,说:“琉儿,我在想,也许我们一开始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了。”
我没说话,惠如接着说道:“那日在慧光殿里,掌门师太出面为你求情,皇上赦免了我们的罪。不过,后来听赵良娣说,皇上其实并不是为言辞所动,而是因为师太的身份——东部丘池国的长公主,丘池国现任皇上的亲姑母,又曾是高启国的皇后,虽然后来不知为何出家,但以她尊贵的身份为我们两个求情,皇上自然肯卖她人情。”
“没想到师父竟有这样的身世。那后来呢?”
“你们走后,皇上就赐婚,封赵柔曼为太子良娣,地位仅次于太子妃。良娣谢恩时却求皇上准许我服侍于她,做她的陪嫁丫头。之后就是下聘,大婚,良娣风光嫁入东宫,一切如常。昨日良娣心血来潮,邀请太子和太子妃去后山湖心泛舟,太子妃看起来也是心情很好,答应了下来,太子自幼畏水,但见太子妃难得雅兴,也乐于陪同。于是我们一行人前往后山。”
接下来的事情我大概猜到了,只听惠如接着说:“良娣让我留在船上伺候,其余人均在岸上等候。到湖心的时候,良娣命我在船上为大家跳舞助兴,我刚起跳,船突然剧烈地摆动起来,太子喝令我停止,可是船身却晃动得停不下来,直至翻了。我们四人纷纷落水,我去救最近的良娣上岸,上岸后发现并无人入水救人,太子太子妃的贴身侍从不在岸上,现在想来应该是被人支开了。良娣也慌了,急命人赶快救太子。我要跳下水救太子妃,却被良娣拦住了,她命我先去寻太子妃的丫鬟,我领命去了。找了好久,却在湖的另一处草木森森的岸边发现了太子妃,她和丫鬟正在拧干衣服上的水,而旁边坐着的竟是松塔寺的智远方丈,他的衣服同样在滴水。我惊得差点叫出声来,赶忙返回去,却见太子已经被救上岸,皇上也来了,良娣一见我,大声命人将我抓起来,她说我是谋害太子的妖孽。”
我静静地听完,虽一时理不清究竟谁要谁死,但终于看清了这貌似佛光普照的皇宫,也不过是杀人不吐骨头的地狱。我对惠如说:“惠如,你听着,今夜穆清当值,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从怀中掏出剪刀,“剃掉头发,换上我的衣服,今夜就跟肖明走,能走多远走多远。”
惠如不肯,她不愿连累肖明,更不想我来抵命。我咧嘴嘻嘻笑着,尽量调皮地眨眨眼睛:“你忘了?我命大着呢!哪那么容易死?”惠如却又流下了泪。
“放心,我已经和师父讲好了,她会救我的。”我近乎央求了,“惠如,在外面好好的,我出去后天南地北都会找到你。”
惠如泪如断线的珠子,没有反驳我,只是沉默利落地配合我完成了“变身”。
我冲肖明点点头:“惠如就拜托你了。”肖明看看已经变身尼姑的惠如,转头对我说:“保重!”便带惠如离开了。
我待在空空的囚牢里,一瞬间觉得内心无比安宁。本就该是这样,让我将欠惠如的还清,这恐怕是力量微薄的我唯一能做的。以前以为一切幸福的日子都是理所当然的....现在才知,如果社会不平等,在强权面前小人物连命都无法自保,所谓的喜怒哀乐真是太不值得一提的事,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来这个世上也不知道窃取的谁的人生,活这么久也算赚了。
天掉下来碗大个疤,拿惠如头发做个假发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