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除夕,日子开始忙碌起来了。
工人辞别回家过年,只剩下我们自己了。
两小时四十五分,父亲一天最奢侈的歇息时间,这夜让爸的发色变化了。
我暗自努力,加速成长为家人撑起一片天地。
料峭北风催人醒,提前两分钟做事,总会提高不少效率,仿佛回到了高三的作息。
双手提着满满当当的酒酿圆子绿豆糕,沿路买了根油条就匆匆赶来菜店。
这个时候摊前已是成山的年糕、酒酿盒子,架上琳琅的饺子皮、馄饨皮等着我摆摊。
渗出的汗水被骄阳晒干之后又打湿,凝出一层白花花的盐霜来。
爸爸出去送货还没有归来,我打开电闸,重庆三峡移民手工切面店正营业中——
“侬好,需要点什么?”
鸡蛋面质软,荞麦面劲道,品种分为阳春、韭叶、小宽、龙须、银丝面。
“几滴?”来的老上海人都是这样问价。
“四块一斤。”怕我的普通话口音重,每次说的时候都会向她们比个四的手势。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称不准斤两,现在可是十拿九稳。
发酵粉一块一包,面粉三块五一斤,煎饼五块一袋,宁波年糕八块一斤,芝麻糖十块一盒,春卷十五一斤……
每一件商品我都了然于心,但你以为光记住这些就足够应付,还是太单纯了。
顾客想知道的是——
做葱油拌面可以用荞麦面,汤面用手工面,炒面用手擀面,四个人适合买一斤二两的鲜面条;
春卷皮一斤有三十张左右,饺子皮一斤有四十张,小馄饨皮一斤一百多张;
手工酒酿新鲜不汹,汤圆里是黑芝麻馅,桂花糕里是红豆沙,绿豆酥是甜口带点咸;
宁波年糕比普通的更软糯,常温保存即可;八宝饭放蒸锅上蒸十五至二十分钟就能食用;崇明糕切成片蒸煮炸都好吃;麻油馓子搭茶更香……
不用惊讶我知道得多,这都是前些天一问三不知总结出来的。
来往菜店的人也挺有意思的——
有三五天才出来屯粮的独居老人,也有和蔼的中年叔叔每次都让我随意给他称两块的面条;
有抱着泰迪狗来采购的年轻女孩,还有喜欢吃绿豆糕的外国小男孩;谨遵家里要求准时来买烧卖皮的大叔……
八点至十点这个战国期,人潮汹涌,手脚都忙着打仗。
天网恢恢,疏有一漏,就会收到一句亲切的上海话:
“小姑娘,侬是不是脑子不好啊!”
她们买东西算账比我这个新手还快,老人基本都会用智能手机扫码支付。
无疑,上海人普遍学历素质高,商场的柜员能流利地交谈四国语言。
菜店里的同行大都来自浙江安徽河南四川,上海土著此时正惬意地享受生活,她们会有一种藐视外地人的姿态也不足为奇。
后面的人在催,前面的人急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