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折返回来一个老阿姨,手上还摊着几个包破了皮的虾饺在旁边嚼舌根,还从小馄饨皮上抖出来了一手面粉给我看。
她那一口晦涩难懂的上海话更是让人烦躁,我只好把那一块钱的混沌皮钱退给她打发她走。
(隔天,她从店前路过,我妈妈才给她解释清楚,小馄饨皮薄肉不能包多了,每张皮上都要扫淀粉才能防止粘黏。)
上海人的口味之挑剔,宁愿买最贵的手工春卷,也不将就一口廉价的速冻春卷;
每天送去南角亭的面条,都要先煮一碗起来检验,软硬干湿,一点差池,陈老板都会退还要求重做。
老板结算的时候却也爽快,做事雷厉风行,为人义气守信,爸爸也最喜欢与这家面馆合作。
也正因为老板对面条口碑的精益求精,门前的食客才络绎不绝。
最让我羡慕的还是那出双入对的退休老伴,奶奶在前面仔细选菜,爷爷推着小车跟在后面拿菜。
再喧闹的菜场她们也不过是闲庭漫步,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十点零三分,爸爸回来开始做不带碱的手工切面。
面粉阵阵,与搅面机的轰鸣声交织一片。
父亲十指皲裂而不自知,冬天的寒风凛冽,面粉更是咬人。
我还天真地建议父亲戴手套做面,但是行不通,手不时刻触碰面条就感受不到干湿。
电话铃响起,我立马切成视频电话打回去。
一看到她身后那林立的树木就担心,
“奶奶,你怎么又在外面忙活,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嘛?”
电话那头,奶奶一面收拾捆满干柴的背篓,一面高兴地向我汇报情况,
说是明年山上的全部都要划为国家林,不让砍柴了,现在大家都忙着屯柴。
寒暄了几句,我把镜头转向了一手扶着墙边的父亲。
面面相觑,他们两人都沉默了。
“椿铄长得没以前好了。”许久,奶奶才哽咽了这一句,本就红肿的双眸泛起涟漪。
“妈的眼睛也越来越严重了。”说罢,父亲扭头继续揉面。
父亲一双晦滞的病眼历经十几个不舍昼夜的煎熬,早已看不出什么神色变化了……
刀光剑影,妈妈一不留神就划得鲜血直流,用纸简单包住食指继续切面。
我在前台卖面,也实在看不下去,赶紧跑回家找来最后一张创口贴。
我也是几次三番劝他们别搞面房了,活得这么累到底是图什么?
我又哪里懂得父母的处境啊。
广告上面的成功圣经,或是大厦之间的叹息,是等待生活的繁荣,还是早变成了嗜血的蝗虫。
这条路就算跪着走完也要一直前进,怎么可以倒下没有放弃的权利。
是烈火,也是枯枝,一部分的自己不停燃烧另一部分的自己,最寒冷的极夜也要让它滚烫。
一缕金光漏云间,落染山上凡人田。
天快亮了,咬紧牙关爬起来,今天依旧得拼命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