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彦虽然脾气软,但行事还是相当利落的,发现瘟疫苗头之后,就迅速采取措施,在瘟疫初期就将情况给稳住了。
由于人口过于密集,传染速度仍然很快,但发病症状都不算太严重,处于可控范围之内。
寇韫将寇家军中的几位随军医官给带来了,虽说平日里他们管的都是外伤骨伤,但比起普通的民间大夫,还是要有经验不少。
一进入南城,她首先将军医和原先城里的大夫召集在一起,让他们讨论灾情。自己蒙着用草药熏过的面巾,便踏进了疫病的重症区。
能住人的屋子里塞不完,就在每个街道间都搭上棚子,再用草帘子把人给隔开。
呕吐物的酸臭味与草药汤的苦味混合交缠,无比蛮横地穿过面巾直直钻进鼻子,大有横冲直撞一头扎进胃里的趋势。
寇韫立在原地,凝神屏息片刻,才勉强将喉头那股恶心感压下去。
一个小药童端着个大托盘走来,托盘上装了七八碗黑不溜秋的汤药。他年纪虽小,但手上却稳得很,脚下步伐飞快,碗里的药却是一滴都没撒。
见她在帘子前站着,皱着眉问道,“您是哪位大人?这是重症区,不能随便进来的,请您快些出去吧。”
小药童虽然着急,但说的话却依旧礼数周到。这里除了大夫,就只剩府衙的人,他没在哪个药堂见过她,那应该就是哪位未曾谋面的官大人。
面巾挡着她的容貌神情,小药童看不清楚,只听见她道,“把药给我吧。”
随后,她又指了指后边站成两排的黑甲兵士。
“小郎中,你手头有什么活,都给他们分下去吧。”
小药童只顾着忙活,这才看见后头的人,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这,我如何......”
这一看就是正规军,他一介平民如何敢随意指挥?他还没见过这么威严的军士呢,只消看上一眼,就能被吓得腿脚发麻。
“不用担心,他们手脚快,你随便使唤。”
知道孩子是被吓到了,她出言安慰。
从他手中接过托盘,比想象中更沉一些,这小娃娃居然拿得还挺轻松。
小药童也不多废话,既然人家官大人都已经发话,那他就不客气了。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还能过一回指挥使的瘾,真是赚大了。
他嘱咐了句这些药汤要如何分,便利索地领着一群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壮汉干活去了。
寇韫手上也不虚,迅速地分完药,又收拾了空药碗,打算接着去其他地方看看。
身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喝了药汤,可由于草药的味道本身就又酸又苦,再跟胃里那酸麻恶心的感觉勾到一块,便是忍不住一下呕了出来,药碗也端不住掉在了地上。
寇韫离得比较近,呕吐物和着药汤一同溅到了她身上。
顾不了太多,她连忙给人拍背顺气。
好不容易一口气匀下来。
“大人恕罪……”
老婆婆想着她衣着不凡,一看就是大官,这一来就给人冒犯了,自然给她吓得不轻,也不顾身子的不舒服,就想跪下赔罪。
寇韫眼明手快,拎着胳膊就给她扶了起来,尽可能放柔了语气,“不要紧,衣服而已,都是要换的。”
她有些懊恼,太着急赶路,竟忘记换一身朴素的。
“这……可怎么办啊……”老婆婆想拿自己的衣服帮她擦,但又怕把自己身上的病气过给她,急得眼泪直打转。
其实倒不是害怕才哭,只是连日病痛的折磨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这又有个人在这温温柔柔地跟她说不要紧。
她这心里就酸得忍不住了。
“婆婆,您先缓一会儿,我去拿一碗新的。”
寇韫麻利地收拾掉地上的碎片,又去给她重新倒了一碗。
随后也不敢多耽搁,将那一片的药汤分发完后,才挤出一点时间简单处理了衣服上的脏污。
从屋里出来,又被附近的吵闹声勾去了目光。
“你个臭小子,竟然还敢来偷药,给我打!”
寇韫上前查看情况。这地方人人都忙得团团转,怎么还有空整别的幺蛾子。
一个身穿粗布短打的少年被按在地上,脸上擦破了皮,嘴角也被打得溢出了血沫,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倔强得很,紧紧盯着面前身穿官服的人,硬是不肯求饶。
底下的衙役见她陌生,嘴巴飞快地冲她喊道,“你是哪来的?见到通判大人还不行礼?”
一堆活要干,寇韫也没空跟他掰扯,直接就亮出了腰牌。
一行人脚下一软,齐刷刷就跪了下去。
“拜,拜见将军。”
下令打人的是丰州通判蒋章,瞪了一眼刚刚说话的衙差,又低下头。
所有人都一脸忐忑,只有地上躺着的少年眼里亮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