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热闹自然与刑部大牢里的囚犯无关,牢中狱卒的待遇也跟他们天差地别。
虽说是团圆佳节,但该值守的还是没法落下,总得有人来当这个冤大头。
冯余作为这里资历最老的牢头,每到这种大日子,牢里都缺不下他。他也习以为常,总归家里没什么人,在哪过不是过。
因牢里方桌太小,便将两张合在一起,上边摆满酒肉菜肴,还有朝廷发的、家里捎来的各色月饼。
不能回家,饭总要好好吃上一顿。
东西备好,酒也满上,冯余扯着嗓子嚎上一句,“大家伙快别忙活了,过来吃饭。”
几道不同的声音从各处回过来,他不再继续等,自顾自地坐下,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哈,舒坦!”
一只黑黢黢的大手拍上他,“不厚道啊老冯,我们这忙得屁股冒烟儿,你倒自己先喝上了。”
冯余“哈哈”直笑,嘴上道着抱歉,面上却没有任何愧意,“门都锁严实了?”
“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那行,吃饭吃饭。”
狱卒老丁与冯余年岁相当,不过是前两年才从大理寺监牢调过来的。
他们成天见不着太阳,可这老丁长得却是比煤炭也好不了多少。狱卒们总是笑他,他也不生气,都会一笑置之。
“人家都在外头观灯,就咱们这几个苦命鬼,连个正经月亮都瞅不着。”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狱卒狠狠咬下一口鸡腿肉,又跟上一句含糊地啐骂。
冯余帮他把酒续上,指了指瑟缩在角落的犯人,“知足吧,你还有酒喝,看看那些个,吃都没得吃。”
“那倒是。”小狱卒松松胳膊,他们苦命归苦命,终归是比里头的人自由些。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嗑,身子刚刚给酒暖热,门口处就传来铁链叮呤咣啷的声响。
牢房大且空旷,一点点动静都能被耳朵捕捉。
“怎么事儿?你们给哪个门落下了?”
“都锁上了啊,是不是门口老王馋酒,故意搞出的响?”
大门似乎被人打开,他们口中的老王腿脚倒腾飞快,边跑边给冯余使眼色,“来活了,老冯快去给刑房门开开。”
冯余扯起袖子抹了一把沾上油点的嘴,疑惑道,“这个日子哪来的活?”
能到他们刑部大牢的活就没有小的,刚才吃得正欢的几人纷纷动弹起来。
“听说是有人袭上了聿王出游的画舫,”老王伸脖探出去瞧了一眼门口,又缩回来小声道,“这回事儿大发,聿王殿下还亲自来了,赶紧的吧!”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几人都听见了什么东西被扔在地上拉拽的声音。听闻聿王驾临,他们哪敢再怠慢,立马扔下手中的筷子各自散开。
刑房,顾名思义,是严刑审讯犯人的场所。
它位于大牢的最深处,地底之下,目的在于让即将受刑的犯人从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就能感受到从脚底升腾而起的阴寒恐怖,以此先一步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
黑暗中,门被推开的沉闷声音格外清晰,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这种味道冯余再熟悉不过,是那种无论怎么冲洗都刷不掉的血腥味,再混合上地底那常年不见天日的腐霉味,令人作呕。
站在门口,还能恍惚听见那些被行刑犯人惨烈刺耳的嚎叫。
他沿着墙壁将灯盏全部点燃,这间屋子今日的两位新主人也被丢了进来,身体磕在地上发出声响,人却愣是没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