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宿舍在学校正门的南侧,走进校门后十来米右转就看到了宿舍的大门。宿舍一共五层,那时当然不会有电梯,而我们的宿舍恰好在五楼,所以,必须得把三个无比沉重的蛇皮行李袋爬楼梯扛到五楼。而这项工作,显然由我父亲和四叔来完成。
他们俩浑身充满了力气,我父亲和四叔胳膊上的肌肉很厚,稍一握拳或用力,就能看到上臂内侧隆起一块大馒头,而且坚硬无比。我都亲自用力按过,完全不能使那馒头变形。
饶是如此,在临上楼前,我看到父亲和四叔相互对视了一眼,又齐刷刷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行李袋,脸上泛起一丝勉强的微笑。我想他们也是在打怵,在做心理建设。
后来,他们哥俩儿都深吸了一口气,我父亲用肩膀扛起那只最重的袋子,四叔用双手提着剩下的两个相对较轻的袋子,迈着大步上了楼。
我们的宿舍在502,我对这个宿舍号印象深刻,几年后,我来到大学校园,住的也是502宿舍,这是后话。
父亲和四叔将行李袋扛进502宿舍,一进门便将行李袋丢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眼角、鼻尖、脖颈处到处都是豆大的汗珠,后背早已湿透。
我们的宿舍楼梯间没有风扇,更别说空调了,每一层只有巴掌大点儿的一扇窗。整个楼道显得昏暗、潮湿。而且人很多,很拥挤,往往向上走几级台阶都要等一会子,并不能一鼓作气地爬上来,这更增加了搬运的难度。而且味道并不友好,我记得那天不知道是谁身上的狐臭,一路跟随着我们,往大脑更深处的神经里钻,我的母亲干呕了两次,我一直屏住呼吸。狐臭的味道一直跟随着我们到五层,直到我们钻进502宿舍,那股毁灭的味道才与我们渐行渐远,过了很久才终于消失不见。
我很庆幸有那样味道的人并不在502宿舍。
宿舍一共12个人,六张上下铺的木床,左右靠墙放着。中间是条过道,大约有一米半左右宽度,刚好够两个大人会面错身行走。两个洗脸盆大小的圆头风扇在转动着,带来缕缕凉风。
沿着过道往里走是一间独立的洗漱间,两个水龙头,一个大水池子,两个蹲坑,每个蹲坑上面都悬挂着钢丝球大小的莲蓬头。我父亲旋转了几下把手,从那莲蓬头处便撒下水来。水流很细很慢,就像小孩子尿尿一样,看来洗澡需要不少耐心。
我的床铺在紧靠洗漱间门口的位置的下铺,学校早已给分配好床位,用一张小纸片写上名字贴在床沿上,只要找到自己的名字对号入座即可。我看到与我临床下铺的同学名字正好叫做庄稳,应该就是分班考试比我多考了6分、班级内部的第一名的那位了吧。我当时这样想。
不过,母亲帮我收拾好宿舍准备离开的时候,庄稳还没有来。父亲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名字,他只记住了前三名。
我是我们宿舍第一个收拾好床铺的学生。那时,四叔还要赶着去码头接着送水泥,而父亲和母亲也有别的事情,安顿好我以后,便都坐着拖拉机回去了。
临走前,母亲给了我一沓钱,最大面值的是一张50元的纸币,最小面值的是几张绿色的两元。母亲说,这是你的生活费,不够再打电话,让你爸爸给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