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到了一处镇甸,行了一天,二人已觉饥渴,到街上找了一家饭店打尖。到临窗处的方桌前坐下,点了些酒菜,正等店家上菜的工夫,从门口进来一群人,当先一黑袍大汉,后面屁颠颠跟着数人,瞧装束是拜月教的教徒,直朝二人的桌前走来。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想挣表现,快步走到前面,挥手撵二人道:“走开走开,我们要坐这里。”
晚塘看不惯这些人如此飞扬跋扈,心中有气,道:“我等先坐在这里的,凭什么要我们走?”林龙连忙向他使眼色,示意移到旁边桌去,店家也过来打圆场,向晚塘连连赔礼,额外送了一道菜。晚塘只好和林龙换到另一桌,酒菜端上来,林龙刚吃了一会儿就去上茅房。
这边拜月教的人点了一大堆菜,等了许久也不见跑堂的上菜,急得大吼大叫,碗筷敲得吵死人。店家几次过来赔礼,说他们点的狮子头、红油肘子、酱卤鱼都是旋做,从拣菜到下锅,从烧煮到起锅,从厨中到桌上都需要工夫,众人务必耐心等候。他头两次这么说,众人还能接受,到了第三次还这么说,惹得那尖嘴汉一拳将他打个趔趄,咧着尖嘴吵道:“恁久了,你一个菜也端不上来,耍我们呢。”
跑堂的过来解释说:“也不知是撞什么邪了,灶膛里火忒旺,锅里的水却不开,菜炒了半天还是生的。”
黑袍汉抓着那人衣襟道:“你是说,菜炒不熟?”
跑堂的连连点头,吓得面如土色,想是从来没见过这等怪事。
黑袍汉叫了个人去看。那人回来禀道:“正如他所言,火烧得极旺,锅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黑袍汉骂道:“他奶奶的,有人在整咱们,狗头七,你看得出对头什么来路?使的又是什么妖法?”
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教徒打开折扇一摇,皱眉道:“此乃避火术,出自《鲁班全书》,不过这本奇书早已失传,只剩些零散的绝技尚在民间流传,对头嘛,那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黑袍汉不耐烦的道:“废话!我要你即刻找出那人,破了他的邪术,将他斫碎了给咱们下酒!”
那狗头七道:“这个人就在附近搞鬼,本法师火眼金睛,必定将他揪出来。”绕了大堂一圈,这个看看,那个瞧瞧,最后走到晚塘桌前,阴恻恻地道:“小朋友,你的伙伴哪里去了?”
晚塘没好气地道:“他去茅房解手,汝等饿极了,莫非要去彼处尝鲜?”
狗皮七闻言大怒,正欲发作,林龙却走了回来,自顾自的吃起饭来。狗头七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乎不信他是那个搞鬼之人。
林龙道:“看什么看?没钱别来大饭店,我吃过的你要不要来一口?”说着话将手中吃剩的骨头向他嘴里塞去。
却在此时,堂倌将酒菜流水价的端了出来,店家额手称庆,那模样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劫,终于转危为安了。
狗头七似乎不敢断定是林龙,又怕他手段高过自己,不敢贸然出手。学过《鲁班全书》的书通常不止会一两手绝活,那整人的招术是层出不穷,轻易招惹不起。他悻悻而退,到了黑袍汉跟前,却说道:“我略施小技,已破了那人的道法,要不是那人脚长得长,只怕要血溅当场了。”
黑袍汉想是饿得极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根本不管狗头七说的什么。
晚塘见林龙一副得意的样子,低声对他道:“适才厨中遇着邪门的事,菜炒不熟,急得那些人险些把饭店给砸了。他们怀疑有人背后搞鬼,那人不会是你吧?”
林龙道:“我要是有那本事,也不会似如今这么落魄了。你注意到街边那位白胡子老公公没?说不定是他!”
晚塘顺他注目的方向的看去,街边正走来一个背负黑布包袱,手提胡琴的老者。那老者须发尽白,皓如霜雪,衣衫褴褛,一头白发却梳洗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满面风霜之色,踬踣踉跄,似饱经磨难一般。只见他径直入店,来到黑袍汉等人桌前,开言道:“列位爷要听曲儿么?老朽会得一手好胡琴,弹来给列位爷侑酒如何?”
那些人哪里理他,林龙招手叫那老者过来,道:“你弹一曲《昭君出塞》给我听听。”
老者操起马头琴,拉了几个调子,曲子才开了个头,那黑袍汉便不安起来,喝令手下结账走人。
老者一边拉琴,一边斜目睥睨,见他们走得远了,急忙向晚塘二人作了个揖急匆匆出门而去。林龙拉起晚塘道:“这老头儿甚为可疑,咱们跟去看看。”
拜月教的人出了镇甸,一路不住的往后瞧,那老者也一直不即不离的跟着。晚塘和林龙则跟在老者身后数十步外,后来林龙发现,身后更远处还跟着另一伙人,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黑袍一行人上了一道山岭,危峰陡崖,甚是难行,那老者看似弱不禁风,但丝毫不落人后,攀山如履平地。又走了一程,黑袍汉终于忍耐不住,回身瞪着老者道:“老不死的跟屁虫,五个死了三个了还缠着不放,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叫禽兽岭,老子一声吼,可以唤出成千上万的禽兽来,你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那老者毫无惧色,道:“除非你交出我家的宝贝,否则老朽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黑袍汉暴怒道:“你奶奶的,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叫那尖嘴汉道:“陈皮,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