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道更是直接把陆闲拽了进去,没好气地回头说:
“汤兄,你再这么问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吏部查手实呢。你能保证浴堂日日有热水已经是大功一件,倒也不用对这些等闲事如此上心。”
“切,这不是关心你们这些小辈吗?”老汤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小句,还是顺着房梁一路游到了里面——烧水去了。
伍征见陆闲一脸的好奇,就在放衣服取澡豆的时候跟他解释了起来。
原来这老汤本来是一只蛟龙,八年前化龙出了点岔子,被当时在河南道的王从周一行人碰上,一路送到长安来养伤。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长住在靖违寺,还一心一意给大伙烧起水来。
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不休。
林承道哼了一声:“汤兄每每盘问新人,就是想找个家中大富大贵的,沾些贵人的贵气。但也不想想这是哪里,怎么不上朱紫大员家里问去?他化龙化了一半,现在体内只有龙的纯阳之气,却没有行云布雨遨游九天的本事,不待在冷水里身体受不住的。现在要想去深潭里,修为受损的厉害,住不长久的。“
陆闲裹好腰间的浴巾,在往里间的路上追问不及为什么住不长久。
深水潭的水肯定足够冷,而且按陆闲的理解,深山老林的,怎么想都比政府部门更适合修行。
林承道直到把身体浸入温水,靠在浴池边上,爽得长出一口气后才淡淡地回答:
“落魄的凤凰尚且不如鸡,更何况一个修行不到位的蛟龙?往日里是蛟龙的时候,只要别作恶,还能在山间自由自在的,现在却是化龙失败了,需要静养。你猜那深山的大妖是不是善与的?且按照蛟龙的性子,个顶个的眼高于顶,平日里也没少得罪四邻,这一有机会到长安,就再也不愿走了。”
“汤兄,我说的是也不是?”
浴池里扬起一条小尾巴,往林承道脸上一扇,浴堂中响起“啪”的一声,算是回答。林承道擦了擦脸,废了好大劲才把瞪着屋顶的白眼翻回来。
这小龙怎么也在池子里?
陆闲被吓了一跳,护住身上的薄弱部位就站了起来,紧张地望向伍征。
伍征呵呵一笑,摆摆手让陆闲放心坐回去。“陆兄弟多虑了,老汤好歹也是得过道的,哪有那么无聊。你权当与同僚一起泡澡就行。”
陆闲感到老汤绕着自己的小腿游了一圈,还伸出爪子不轻不重挠了他一下,算是警告。转念一想确实是自己想多了,这老汤好歹是条蛟龙,又不是小学生,这才略怀几分忐忑坐了回去。
说回这浴汤,温度适宜,气味芬芳,三人不多时就放松了下来,颇有几分懒得说话的闲适。
倒是伍征,抹了把脸,补充了几句老汤的事。
因为它如果不泡在冷水里,外皮随时都有可能干裂,有些地方偶尔掘井掘得太深,会挖出黄泉水。纯阴的黄泉水人是喝不了的,当地巡视的靖违寺官员就会带老汤过去泡着,一方面滋养魂魄,另一方面还能去了这水里的阴气以供取水。所以不能单纯当老汤是个烧锅炉的。
陆闲听得连连点头,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非常科学。
“伍大哥,话虽如此,但百姓们信吗?”
“有什么不信的?但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些事,所以只说是祈福敬神,再找人扮扮和尚道士乱走几步,糊弄过去就行了。”
“所以老百姓不知道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吗?”
“当然不能公然宣扬!天子治下怎么能有妖鬼呢?所以我们出去办差都是便宜行事,六部各司的文牒,需要哪个用哪个。”
这才比较符合特殊部门的定位!但你不觉得你这话有问题吗?说好的靖违寺不受待见还经常被监视呢?
陆闲说出疑问后,林承道放下脸上的热毛巾主动解释:
“我说的那是军事!正是因为靖违寺平日行事殊无顾忌,这才严禁刀兵!何止我们避营寨十里,但凡是个掌兵的,更是要离我们远远的,不然御史的折子能把两边都埋了去。所以陆闲,神宗年间的那种事堪称独一无二,你真不必介怀。”
陆闲看了林承道一眼,没接话,只低着头若有所思。
其实如果是这个理由,自己是皇帝也会格外关注的,如果不是倒了血霉,普通员工应该也摊不上这种事。
怕就怕领导脑子不正常!
虽然很想打听一些靖违少卿的事,但这两天陆闲接收到的所有信息都汇成一个字:别。
至于为什么不关心大领导寺卿,陆闲听下来的总结就是,这靖违寺卿更像是皇帝这个大股东、董事长硬塞在子公司的一个董事,纯粹就是走过场的。靖违寺这一亩三分地全都得听少卿这个创始人(?)的话。
算了,不是说这个什么少卿明天要亲自跟自己谈吗?就业毕竟是双向选择,先不说人家那边怎么样,自己要是觉得和这个顶头上司气场合得来就接offer,合不来大不了滚回家陪老爹种地卖豆腐。
虽然自己既不会种地,也会把老爹气个半死……
想到这,陆闲有点虚,心里的天平也在“回家苟着”和“找个班上”之间微妙地向后者倾斜了一些。
要不,只要少卿脑子没大病,自己就在这边苟住?
在几人泡得有些头晕,站起来擦干身上水分的时候,陆闲的心思已经差不多定了,只差明日的临门一脚,于是直到上床入睡时,他都放下了什么包袱一样,难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