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韬韬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在老头面前蹲下来,拿过瞎眼老头的手放在他掌心:“桂爷,您老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我也不瞒您,我们啊这一大帮子都是被朝廷通缉的钦犯,您已经被我带上了贼船,想跑也跑不掉了,这银子您先收下,去京都最大的酒楼快活两天,回头我请您喝京都最好的酒,咱不住这破棺材了!”
桂爷掂了掂银子,笑起来:“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咯。”
起身拄着拐,由小盒搀扶着离开,临走撂下一句:“悠着点,别把我这义庄拆了!”
雨势越下越大,菜刀等人脱下囚衣,换上了干净的粗布麻衣,告别三个多月的牢狱折磨,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少堂主!”张弛眼尖,看到贺韬韬站在门口。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过贺韬韬了,她咧开嘴想笑笑,却发现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菜刀站起来一把扑进贺韬韬的怀里,她身子板厚实,这突如其来的一撞把人差点撞在破旧的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贺韬韬哎哟一声,心想这门板可经不起撞!
“韬韬,我怕我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菜刀像个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说着孩子般的气话。
贺韬韬神情温柔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哽咽:“傻子!大傻子!死什么死,也不嫌晦气!”
菜刀紧紧搂着她不撒手,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贺韬韬的情绪被带动起来,可她不想在众人面前显露出来:“轻点,别扒拉我,我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呢!”
菜刀一听顿时急了,松开怀抱去检查贺韬韬的伤势:“哪呢哪呢?严不严重?”
贺韬韬鼻头眼眶再次泛酸,上天总算待她不薄,没有把菜刀带走,还能给她留下一丝温情。
她帮菜刀顺了顺头发,捧着她的脸,一寸寸的看,幽幽感叹:“瘦了,脸上肉都没了。”
菜刀傻笑着,笑着笑着眼泪流个不停。
张弛谈翎几个男人看得也是直抹眼泪,想当初一路从西北被押送进京,每个人的心都是死的,没有人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等着生等着死,等着一眼望到头的囚笼地狱。
此时此刻劫后余生加上重逢的喜悦席卷了每个人的心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活着真好。
贺韬韬领着众人在贺岩和穆铁的牌位前跪下,整齐叩首。
“爹、师父,女儿做到了,大家都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你二老在天之灵都看着的吧,女儿这次没给你们丢人吧。”
“明日就是你们的百日孝祭,女儿准备了祭品供你们上路,明日咱们回家去。”
雨到了后半夜下的小些,淅淅沥沥的,地上到处都是泥坑水洼。
狸娘守在破窑洞口,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杨连九,这人受了重刑,只剩了半条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但他毕竟也是叱咤京都地下黑市数十年的人物,怎么可能就此坐以待毙?
杨连九一直暗中注意着,眼下贺韬韬不在,他得逃出去,这里看似自由,实际上比那刑部大牢还可怕。
狸娘折了片叶子卷成卷放在嘴边吹,等她再回头去看的时候,身后的干草垛上哪里还有人?
杨连九趁着狸娘不备,手脚并用从一侧的洞口爬了出来,他爬到一处水坑,也不管泥水肮脏,把脸埋进去大口大口啜饮着,喝了几口还嫌不过瘾,仰着头张大嘴巴任由雨水浇淋在他身上脸上。
他爬呀爬,一心要逃离这个地方,只要逃离贺韬韬就会有生的希望。他爬了很久,腿渐渐使不上力气,身上也冷得要命,雨水模糊了他的眼,他胡乱抹了一把脸,然后继续卖力爬着,直到爬到一双脚跟前,接着是越来越多的脚出现在他面前,将他包围起来。
这些人都穿着白色的麻衣,神情木然,他被困在中间没有前路,好一会儿这几个人从中间让出一条路,雨势下杨连九根本看不见远处,只有隐约的一抹白色人影在慢慢靠近。
等人走近了些,他才看清楚,那是贺韬韬,她身上披麻戴孝,怀里捧着两个灵位,在她身后跟着几个劳力抬着一口棺材,慢慢走至他跟前。
这副景况别提多阴诡了,像是从地狱来的索命冤魂,杨连九的后背开始不受控的打起了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