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你,躺在这里做尸体挡路!”
中年男人推着摞得像小山一样的手推车,在狭窄的巷子里颤抖着穿行,见到路中间躺着酒醉的男人碍事,不由得破口大骂。
洛军坐在一张简易的木桌旁,将手中碗筷放下,枯井般的眼神中毫无波澜。
紫荆港,龙城。
虽然名字听着震山响,实际情况却是一个脏乱、拥挤、暗无天日的平民窟。
贩毒、走私、杀人、抢劫。赌场、娼馆、鸦片烟馆,犬肉食堂林立、治安混乱、黑恶势力猖獗。
对于洛军这种没有身份的逃难者,这里虽然不尽理想,但也却是唯一的落脚处。
……
“吱,嘭。”
洛军回手将木门关上,发黑的墙壁上散出一股潮湿的味道,一旁的窗户正对着一堵石墙,二者的间隔不过半臂的距离。
即便是白天,屋内也显得格外阴沉。
刚坐下身子的洛军只觉得眼前一片色彩斑斓的景象,急忙翻身将床下的大布包握在手中,只是一瞬。
黑色的布包蒸发般凭空消失,洛军的胳膊和脑袋跟着耷拉着垂到床边,传来一阵悠长的呼吸声。
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马车的木顶上,沸腾的喊杀声跟雷雨声混在一起。
倏地,一滴鲜血混在雨水当中打在马车的木门之上。
宓娘手中长剑划出数道冷冽的匹炼将一尊异形的鬼物驱退,那鬼物生的两人多高,一身宛若枯树状的白骨。
一旁的空地上,洛军麾下的骑兵结成一个个军阵,同几个模样相同,但是体形要小一号的妖鬼厮杀。
那个被宓娘逼退的妖鬼刚要再次上前,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压制迅速自身后蔓延过来,宛若从九幽之中喷涌而出的杀气迅速攥住了鬼物的要害。
谷葛菲稚嫩的脸上不带一丝情感,手中法诀变化不止,灵活的手指化作一朵盛开的莲花。
恍惚间,其身后一道似人似兽的虚影闪过。
雷法!
“咔嚓!”
不给妖鬼任何反应的机会,数道手臂粗细的雷霆接连自空中落下,尽数劈在妖鬼躯壳上,一股腥臭的浓烟刚升起,就被桑田巫挥手卷起的狂风吹散。
妖鬼伏诛后,谷葛菲面脸通红,汗水从她的鼻间汇聚滴落。
“还是年轻啊!”
桑田巫言罢转身向着场中剩下的几个小号妖鬼走去,眼神淡然。
“不出意外,这已经是最后一处,可以回王城交差了!”,桑田巫心中暗叹一声,双手结印,数十道比刚在更加粗壮、耀眼的落雷转瞬间交织成一道紫色的电网铺下。
血泊倒映出一张冷寂肃杀的脸庞,双眉间一处还未痊愈的伤口处渗出微微血迹,眸似刀锋,一杆长矛横在身前,黑色的鲜血顺着矛锋流下,从指缝间溢出。
躯体畸形的妖鬼背靠大树瘫坐,头颅豁穿一个大洞,一道可怖的伤口从喉底贯穿至腹部,死状惨烈。
“多,多谢将军!”
身旁一个容貌稚嫩的新兵面色苍白,踉跄着将弹飞出去的长剑捡起,一脸心有余悸,躬着身子向乌腾行礼。
乌腾刚动了动嘴唇。
一张雷电交织的紫色蛛网擦着乌腾的身子落下,此刻乌腾胸前的盔甲已经裂开丝丝缝隙,身上的大半盔甲都被污血浸湿。
见状乌腾没有出声,只是抬手将眼前士卒扶起。
附身捡起掉落的头盔,从男子身旁离开……
随着桑田巫出手,接连的几道雷霆顺着雨幕落下,刚才还阵阵厮杀的军阵这才安静下来。
根据桑田巫的吩咐,将妖鬼的尸身堆积在一处,等雨停后由桑田巫出手焚毁。
不消多时,淅沥雨水便将土地中沾染的污血洗去大半,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腥臭的味道。
大战刚歇,营中各处就隐隐传来声音。
“驻守在东南方向的秦军有动静了,估计等雨停就准备拔营了。”
“增援的南越军队已经跟鲍将军会合,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场硬仗要打了。”
“咱们走的时候鲍将军就命人开始挖坑设伏,秦人的军队没那么容易过来的,再说这秋雨一下开哪有这么容易停的,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连绵山雨的厉害。”
“这次砍上几个秦人的脑袋,领了赏钱就把家里的老房子重新收拾、收拾。”
“顺道再娶房媳妇,是不是啊?”
兵卒间交谈的话题,转换的十分迅速且自然。
虽说刚刚才跟凶恶的厉鬼交过手,之前又跟秦军打得死伤惨重,可这些南越军人谈笑间并不在意。
说到底,这是南越的国土,复杂多变的天气、连绵不断的山林,加上之前取得的几场胜利,他们坚信优势在我。
况且前段日子的胜仗不但夺回了被秦军抢走的城池,更是证明了秦军并不像外人传的那般无敌、不可战胜的。
言语间,几个被桑田巫师徒治疗过的伤员被重新抬回营帐内,“嘶,怎么样了?刚才看你一身血,还以为你活不成了呢!”
“哈哈,我也觉得自己这趟要交代在这了,但没想到那方士属实有些道行。”
“有道行不早早出手,非要折了几个兄弟才姗姗来迟。”
“话不能这么说,没准那方士施法有限制呢,你没见刚才只是命人把妖鬼堆在一起并未处理吗?估计是下雨天点不着火!”
“屁,那是仙法,你当是你家柴火棍呢!”
“燕将军还没醒吗?”其中一人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听到动静,你说自那个叫宓娘的女子来了之后,燕将军就再没露过脸,是不是……”
“禁声!”一人伸脚踢了踢他脚腕。
门帘被掀起,率先进来的一截锋刃,宛若一条被死死扼住七寸的毒蛇探着身子。
眉间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一道清晰的疤痕,将原本硬朗的面容衬的多了几分肃杀。
乌腾进来后动了动耳朵。
正休整的一众将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讪讪的道:“军、军侯大人。”
“将军身体可有不适?”
宓娘盈盈的跪坐在洛军身边,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婉。
洛军微微捏着眉心,感觉不过几日的功夫,但却像几个世纪般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