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落叶打着旋儿从飘扬的赤旗前滑过。
人头攒动的校场上静的落针可闻,一片赤红的人影连成一片。
殷乐身后的士卒人悄马静,如同雕塑一般,只有手中一道道闪着寒光的利刃指天而立,冷冽若雪。
乌腾双目平视,不着痕迹地伸手捏了捏空荡荡的左臂,长剑的剑柄上厚厚地缠了几卷布带,单手搭在马鞍上,关节处隐隐发白。
大片箭雨掩着月色悄然飘入城外的大营内,如同被惊了觉的凶兽,城外的秦军即刻摇摆着身形动了起来。
殷乐一甩缰绳,马蹄翻飞之间冲了出去,不用任何言语,身后黑压压的骑兵紧随其后,黑色的土地也随之发出沉闷的抖动。
……
染着血迹的白布投入热气腾腾的水中,大片血迹随着热气晕开。
师良骥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着将身上的血迹抹去,一旁褪下的盔甲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样子,就连拧去布中的血水都要用上浑身的气力。
他指间捏起一片刻满符文的龟甲,用力一搓。
那龟甲眨眼间化作飞灰飘落,师良骥的神色为之一振。
他双目越过挂起的帘子眺望远处山林间密布的点点星火,笑容苦涩。
“这是今夜第几波攻势了?”
“三波!”
一旁的副将手中麻布随意的在脸上糊了几把,投洗过几次后,将满是淡红的一盆血水顺着大门猛扬出去,转过身来回答道:“是不是该交防了?”
“这才过了半宿,不碍事儿,让他们歇着吧。”
师良骥缓了一会儿,见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一边把盔甲重新穿在身上,一边低声问道。
“听说燕无修醒了?现在什么情况了?”
“不知道。”
副将压低声音,“我听说,燕无修刚醒就被护军大人叫进了营帐中,交谈了许久才出来。”
“手下的将士全都打没了,就剩下那几个人够干什么的?”谈话间师良骥身上的盔甲已经穿好,将头盔夹在腋下,淡淡说道。
“之后就没了踪迹,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不过护军大人应该自有安排吧,毕竟监军一直都跟在燕将军身边,别的不说,高级的丹药和法器定是不缺。”
“别是趁夜刺杀对方主将去了吧?”
师良骥舔了舔嘴唇,神色隐忧。
百十辆运送粮草杂物的马车连成圈摆在营地外围,其中大部分已经损毁,劈砍树木临时制成的拒马也七零八落,沾满血渍和箭矢的高大木板下边,是一环又一环的尸体,漫山遍野。
鲍伯宏利用居高临下的地形和四周茂密的树林,在人数不足的情况下生生将秦军数十次接连不断进攻阻挡在营地之外。
可饶是如此,南越也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本就稀少的骑兵更是严重缩水,想要阻止接下来的进攻,难上加难。
秦军冲锋的号角又一次吹响,林间旗影人踪交相错杂。步兵,盾牌、长戈、弓弩,骑兵,一层又一层。
李氏、王氏、蒙氏、冯氏各家族的旗帜林立,数万名的秦军再次潮水般涌了上来。
“南越的补给消耗已经所剩无几了,一鼓作气拿下这支残部,斩了那毛头主帅!”
冯成荫手持造型精美的长剑,玄铁头盔上雕刻着深邃的异兽纹,盔甲之下的华服一角轻舞,双眼锐利,立于马上高声呼喊。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和李策同为将领的冯氏子弟,今年只有二十三岁,比燕无修的年纪还要小几岁。
眼看着山下的秦军再一次集结冲上来,师良骥恨得牙根直痒。
“擂鼓,聚将!”
“好。”
副将当即转身离开。
蓦地,震天的喊杀声从一侧的秦军后方传来,原本肃杀有序的阵型瞬间大乱,一面面鲜红的赤旗自山林中显现出来。
师良骥脸色大喜,狠狠挥动了一下拳头。
“山城的援兵来了!”
他刚刚抽出长剑,鲍伯宏的号令已至。
“将大军中所剩的箭弩全都射出去,全军突围!”
冯成荫猛地扭过脸,虽说对突至的援军没多少意外,但脸上还是阴沉下来,手中利刃出鞘,高声呐喊:
“冲锋!”
拼死的肉搏血战一触即发,冯成荫一马当先闪电般刺入俯冲下来的南越军中,没冲出多远,一道刃口微蓝的长剑迎面斩来。
……
略显宽敞的山道之间,殷乐身下战马奔腾,眼前是一道漫长的黑色骑兵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