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满拖着行李箱走在乡间的小道上，熟悉的路标和房屋让他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大半年前，他还在这片土地上，不厌其烦地上下学，幼稚地和同伴们玩着小学生才会玩耍的游戏，而此刻，他眼睛里散发着在社会上历练过的警惕与沧桑。

“近乡情更怯。”安小满想不起来这是古代的哪位诗人所写，他觉得他写得好极了，把他接近家乡的惶恐表达得淋漓尽致。

回乡旧情要先找回曾经的自己，这样在和乡邻碰面才不会尴尬，可如何找回那时的傻小子呢？

不论安小满走得有多慢，他终究还是走到了家门口。

安小满看着门前水泥地上厚重的落叶，很是不解。母亲不是懒惰的人，为什么会允许家门口如此邋遢？他不愿意面对心底冒出的那个想法，他需要证明那个想法是错误的，他拨通苏琴英的电话，电话只响了三声，就被接听了。

“喂。”

安小满听到电话里低沉的男声，这和他在上海想回家复读那时听到的声音不一样，这个声音明显更加阴郁些。

“你是谁？”

“是小满吗？我把电话给阿姨。”

“喂，小满。”

“你在哪儿？”

“啊～我，我在。”苏琴英支支吾吾说道，“你，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安小满心口有些生痛。

“你回来了？我打你电话你没接，我以为你不回来过年了。”

苏琴英有些慌神，她在十天前打安小满电话，安小满忙得忘记回她，她以为他还在生气，便没有多花精力解决母子二人的矛盾。还有一部分原因，自她和单冯程结婚后，她沉浸在二人世界的快乐中，对安小满的关心的确少了许多，甚至刻意逃避告诉安小满她已婚的事实。而逃避的手段之一，就是减少联系，减少和盘托出的冲动。

苏琴英问过腊月十五就回家相亲的赵沁，安小满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过年？

赵沁为安小满抱不平：“可能不回来过年了。”

苏琴英对这个回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变化，没有失意，也没有很得意。

她还没做好好好解决安小满和单冯程父子和谐相处的准备。

“而且，赵沁也说，你好像不回来过年了。”苏琴英为最近对安小满的忽视找着借口。

“······”安小满猜不透，母亲的意思是希望他别回来还是在掩饰她的尴尬。

“你先去赵沁家待一会儿，外面太冷了，我现在去接你。”

“接你？”安小满细想这句话，他在自己家门口，母亲说来接他，她的意思不就是她住在其他地方吗？

赵沁看到安小满和他的行李箱进了屋，心里有数，他把安小满邀请到房间，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屋里暖和吧？”赵沁重新钻回被窝。

安小满坐在沙发上，淡淡地说：“暖和。”

“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没回家？”

“哦，知道了。”安小满瞥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赵沁打开电视，胡乱搜索着。

“哥，和我说，你肯定知道。。”

安小满叫赵沁哥的时候，无疑就像和他撒娇，赵沁抵抗不了他的这种力量：“应该是你刚去上海不久吧。”

安小满点了点头，没说话。

“小满，你妈妈总归要有自己的生活的。”照进谨记安婶的教训，时刻不要拱安小满家的火。他并不想为苏琴英说好话，他只希望可以降低安小满的痛苦。

“我知道，我也没说什么。”

“那就好，她来接你了吗？”

“嗯。”

“过年好好过，能处就处，不能处，反正你过完年回上海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知道。”

“哎呦，小满回来了，”安婶进屋收拾衣物，见安小满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双手合十，“这才多久没见，就变了样，我差点不敢认。”

安小满起身礼貌地和安婶问好。

“你妈妈知道你回来吗？”安婶端详着安小满的样貌，心理担忧着赵沁这二愣子再不对婚事上心，以后十里八乡优质女孩都轮不到他。

“知道，她等会来接我。”

“那就好，晚上别走了，就在我家吃。”

“谢谢婶，我还是回家去吃吧！”

苏琴英进门看到安小满和安婶在寒暄，他比十一月份的时候又长了些，她急忙关切问道：“累了吧？怎么回家之前不给我打电话？”

“我也没想到你不住在家里了。”

安小满尽量说得平缓许多，可苏琴英听起来还是字字如针扎，慢慢刺进她的心里。

安婶和赵沁识趣地不言语。

“回家说吧。”

“嗯。”

赵沁注视着安小满离开的身影，想到五月份时，他幼稚拿着零食巴结自己的神情，他好像成长了，又好像失去了有些东西。

“我和你单叔叔住在一起了。”

“他叫什么名字？”

“单冯程。”

“嗯。”

“单叔叔家有个哥哥，叫单峰峰，他高三，放寒假了，现在也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