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接任山庄之后,山下人见过若悔的人不多,也并非刻意躲着,除却接任山庄之后的一些规矩限制,若悔早年在山间游历时,看了人世纷扰,也就不愿再下山。只在每年夏季去一次云水阁,但也只是在庄子上住着,并不外出。方蕤那处养着的那些个女娘,自然就没有见过,水素好奇也算是正常。只不过霍良听了这话,眼神有些不对,冷脸瞧了一下水素,将头转过去。
安冷翼听了这话也是停顿了一瞬,“庄主整日在山上修习,确系会比旁人看上去平和一些。”并没有顺着水素的那句事关年轻的话,但还是在将水壶拿走的瞬间瞟了一眼水素。
霍良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拿起了水杯,“干娘看起来很悲伤?”
“审问完刘青之后,干娘就变了脸色,可刘青说的许多人我都不知是谁,也不知其中的关窍,想不出来。”水素虽则参与了刘青的审问,也知晓全部的审讯内容,可是却不知道为何干娘的脸色在之后就变了。即便是几人一路上山,干娘除却提醒注意脚下危险,旁的一句不曾说,“从骑马出镇子到一路上山,干娘都并未提及因何上山。”
“许多事咱们只需要执行,并不需要知晓前尘过往。”安冷翼的话虽则有些没头没尾,但却让水素心中一惊,显然方才水素的话是多了些。
知晓安冷翼是在点自己,水素就没有言语,只是怔怔的盯着杯中的水。
侧殿。
曾阳听到若悔松口同意方蕤去京都寻找方松柏的事,叹了一口气,依照多年间与方蕤打交道,曾阳也明白,若是不同意方蕤去京都,即便其同意了,那恐怕是真的会憋出病来。
倒是刘繇,瞧着方蕤,说了句,“如今即便是要找,还是山庄派出去的暗线行事更为方便妥帖些,你不宜亲自查,即便是你坐镇京都,来来往往的人也会让你提早暴露出来。方松柏一个人来会容易些。”说话间,自顾自饮了一杯茶,“咱们说这些,并非拦着你不让走,只是要你好生想想,如今镇子外应当还有些隐藏的势力,且目前并不似早前那般仅仅是张望,而是实打实的动手,你若要走,你出王屋镇地界不到三里,定会有人袭击,你能否活着到京都都是个问题。”
刘繇说完话就拿着那堆供词在看,若悔则和曾阳诧异的看向这位大师兄,历来不管山庄死活只计较这几位师弟死活的大师兄此刻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将山庄外围的状况说的一清二楚,利弊分析也很正常,只不过看在这几位师弟眼里竟像是有些被夺舍了的感觉。
“王屋镇外确系有几股势力蹲守,虽则暂且不确定有多少人,但能确认的是,若你简单带几个随从出发,定然会遭到袭击。”曾阳接了刘繇的话,即便是现在不确定大师兄的讯息从何处来,但所说倒是真的。
方蕤听几人说了这些,方才上山前的阴郁担忧愤怒都被压下去大半。“此次,是我考虑不周。”
“莫要如此说,你忧心当年之事,咱们都能理解,只是不要钻牛角尖。益州西域客商多一些,我会派在益州的暗线去查一下当年从西域来的那天心石是如何到京都的,若有了信儿提早告知与你。”曾阳虽未曾婚配,可也能理解这位母亲的心境,但也仅仅如此。“天心石并不多,查一查便会有讯息。”
方才烦躁的心被压下来之后,方蕤也恢复了以往的理智,稍微平复了下心境,面向眼前的几位,道:“刘青的供述里还有诸多我看不懂的,拿来也是想问下,咱们山庄可否还有旁的安排。”
刘青的供词讯息量太大,方蕤即便是掌管着王屋镇这么多年,都不曾能完整的知晓每一处脉络,更何况还有些早年模糊的讯息。
“供述内说刘青是胡文正从赵王府带出来的,只是出处,若说真的为谁效力,恐怕连刘青自己都不能说的很明白。”安笑从暗处走出来,说实话,安笑与旁人,鲜少有同理心这个东西,一贯凭本心做事,方才在暗处不出来,也是因为方蕤还未曾平复下来,“这份证词,我会再差人去各地确认,若是真的,那咱们定是能尽早指定应对方法。刘青跟在胡文正身边多年,能学到甚,咱们且不说,也不了解。可胡文正是怎样品性的人,咱们都有数,这份供词还是要再次确认下,不要被误导了。”
“是,安掌事。”方蕤想到供词上的内容,皱了皱眉。
“既然你来了,我倒是有事要请教你。”曾阳看了一眼若悔,“早前大王村那场大火,你可还记得?”
“记得,当时死了一个孩子。另一个四岁正常上山。”方蕤的记性很好,稍微一提就想起来。
“那个孩子没死,近日上山了。”安笑难得插嘴,“就在我这处关着。”说话间看向方蕤,“正常上山的唤作安华,最近上来的,还未曾审。”
方蕤半晌没言语,只不过顿了半晌才开口,“您的意思是,我们养孩子的地方有细作?”一句话说完,方蕤只觉得心中大惊,方才记挂孩子死因的那种濒死感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暂且没有非常确定,也许是那场大火之后人就逃了也说不定。只是不知,当年那院子内照看孩子的人都可还在?”
“路娘子和花娘子都还在,大火后倒是没有人立马离开,不过半年之后,靳财因为寻到了饥荒年景走失的儿子也离开了,之后这么多年人手一直很稳定。除却曾先生带回孩子那几年大家会去帮忙,之外的时候都还是该作甚作甚,并不相互冲突。”方蕤仔细盘算着在那间小院帮过忙的人,最后还是补充道:“但实际看顾孩子的过程中,总会有人手不够的时候,那会在会从镇子上挑几个细心且干净的女子去帮忙,若说中间有甚纰漏,并不好把握。”
安笑听完,看了一眼曾阳与若悔,还是若悔开口道:“你回去且先想一下,若觉得有哪位嫌疑比较大,且先自行查证。”说话间,看了眼安笑,“安华与那位双生子兄弟身上可有甚显著的特征?”
“安华右侧腰上有一颗不小的红痣,双生子另外一个右腿腿窝处有一片暗色的胎记,并且右耳上一寸发丝下有一颗红色的小痣,若不仔细看,看不出来,那孩子幼时用不了羊乳,用了就会呕吐,且全身红斑喘不上来气,后来还是寻得当时的余里正找了个奶娘,可还未曾喂多少日子,就生了大火,废墟中只寻到了烧成焦炭的孩子。”方蕤说着话,意识到若悔先生说这话的意思,即便是有一个自称双生子的寻到了安华,还是得确认一下,免得招了人算计。
“那便好,鸟舍里刚好有一头哺乳的羊,寻些羊乳试一下就知晓了。”曾阳听到方蕤的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唤了人过来交代了两句。“还有一事,最近还得劳烦方掌事与我去一趟陈仓孤独堂,看看有无甚与早前不同的,若是有,只怕以后咱们养孩子这条路还得寻些旁的门路了。”
“是,自当尽心。”方蕤回答的很确定。
“还有一事,需要提早知会你。”安笑停顿片刻,“你也知在这些年管理山下的过程中,有许多原本嘉善先生设下的人山庄都借由你手慢慢清除了,但还有没有甚掩藏的很深的,并不能确定,如今需要你与韩海回去暗暗查证此事,若有怀疑对象,无论是派人还是飞奴又亦或是放了柘止上来送信皆可,咱们也能采取必要的错失,不至于太被动。”
方蕤与这位方掌事,接触并不多,更多的是与曾阳打交道,但对安笑的行事风格还是很了解,如此直白的讲话还是少见,但也依照安笑的思路自己琢磨,“早前嘉善先生安插下去的人确实多,但那场大屠杀之后,重新来了流民和难民,查起来虽则不难,可是耗时日。”
“不急,慢慢来。”安笑难得在此事上没有催,只是瞟见刘繇不知何时出了侧殿,摇了摇头,“韩海与你手底下这些人都好好查查,你手下大一些捡来的那些女娘也查一下。”
“那些孩子?怎会?”方蕤虽则一直无条件的做山庄安排下的示意,可若说自己养的孩子,自己定然还是有些不能理解的。
“惠夏也在你那处养了多年,之后还能如早前一样么?还有安华,在山庄这么多年,不还是把那个自称是他双生子兄弟的男子放了进来?人,还能真的各个都让您看透了?”曾阳虽是笑着说话,但方蕤还是觉得话中的冷意能将自己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