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那个!”小女孩大声的叫着声音传出了御书房一直传到了画廊上。
几个宫女暗暗鄙视,果然是民间的女孩,一点规矩都不懂换成别的皇家后裔,这个年纪早就懂得循规蹈矩,食不言寝不语了。
但她们一点点表情都不敢有。
周皇后就在她们的前面站着,冷冷的看着御书房的朱阁雕栏不言不语。
几个宫女暗同情皇帝被其他女人抢走了皇后不说,皇后心里苦啊。
她们想错了。
周皇后的心里,一点都没有想到男女之情。
在嫁入信王府之前先皇后拉着周皇后的手反复的叮嘱身在皇家,别去想什么情情爱爱一生一世一双人宠爱不重要,感情不重要只有保住大明的江山最重要。
周皇后认真的点头皇家没有儿女私情,皇家只有责任和义务。
这以后,不论是作为王妃还是皇后,周皇后都牢牢的记得一个道理。
要贤惠,要以天下为重。
朱由检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重要喜新厌旧,不重要贪恋美色,玩物丧志,误了国家大事,那就万万不能!
周皇后慢慢转过身,平静的脸色上看不出一丝的表情。
“回宫。”她淡淡的道。水美纪很漂亮很漂亮,究竟是败坏了成汤天下的妲己,淫乱宫廷的赵飞燕,还是什么?她一定会牢牢的看着水美纪,看着这大明的江山。
远小人,近君子,只有让朱由检多亲近东林党的那些君子,才能确保朱由检做个好皇帝。
……
“杀了?”魏忠贤大吃一惊。
想不到漂亮的像仙女一样的水美纪,竟然当众屠杀了原夫家满门。
“圣上知道了吗?”他急忙问道。
小太监用力的点头:“圣上叹息道,何必呢?”
何必呢……
魏忠贤焦急的追问:“然后呢?”
然后,就是水美纪微笑,圣上继续和她们胡闹。
魏忠贤懂了,胡一一根本不在乎杀人,她在乎的是其他东西。
“来人,立即杀了真真全家老小。”魏忠贤飞快的下令。
皇帝喜欢的女人,别人就不能碰!
皇帝喜欢的女人,谁碰谁死全家!
真真要是得宠,会不会记恨杀她全家的人?
这太遥远,哪有眼前得到皇帝的赞赏有用!
“叫下面都机灵点,不敢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魏忠贤又叮嘱道,小真真被家人视作鬼怪囚禁,这种谣言必须掐断!
“来人,找最好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各种糕点水果,有趣的小玩意儿!”水美纪和小女孩得宠,必须巴结!
“咱家好想有个西洋的小玩意吧,立刻拿进宫来!”
……
京城流言四起,新皇帝为了抢夺美人,杀人全家,鸡犬不留!
昏君!天大的昏君!
大明朝就没有出过这种荒唐事!
“钱公,圣上扰乱纲常,强抢民女,这是有违圣人之言的大错,天意必将降下惩罚,圣上必须知错,必须发罪己诏,不然难以平息民愤!”
“对!发罪己诏!不然必天降灾祸,六月飞雪,十年大旱!”
“国子监必须上书请愿!”
“言官必须上书痛骂圣上不端行为!”
百十个年轻的东林党人,愤怒的吵嚷着。
钱谦益急忙阻拦道:“慢,此事要从长计议!”
又要从长计议?麻痹!每次喊了半天为国为民忧国忧君的口号,就是不见动手?
看到魏忠贤就吓得发抖,看到皇帝抢美人杀人全家,就急忙缩起脑袋装鹌鹑,找出十七八个借口,总之坚决只动口不动手。
可是陷阱呢?圈套呢?什么都没有!人家几十个人大摇大摆的把美人送进宫了,这边几百人窝在几尺外的酒楼中大气都不敢喘!
这也算东林党的精神?
便有人冷笑着质疑:“钱公,你屡次推三阻四,枉法纵容圣上,不似你以往言行,何以如此?”
联想到钱谦益的人生轨迹,从来没有和皇权正面冲突过,就算是不管事的木匠皇帝手中,钱谦益也丝毫没有敢站出来正面硬杠皇帝,就算见了皇帝的走狗魏忠贤,也是只能退避三舍。
这种废物也配称东林的领袖?
有人支持这种质疑,沽名钓誉,不符合东林精神!
有人大声怒斥,这是诽谤钱谦益钱公!钱公做事,高屋建瓴,哪里是你们这些小字辈的人看得懂的!立刻跪下道歉!不然,嘿嘿!
有人就不屑了,不然怎样?难道还想小人动手不成?
几百人的厅堂内,忽然乱成一团。
钱谦益冷笑,一群小年轻懂得什么政治。
但是,这些年青人正是他能够成为东林领袖的基础,是万万不能简单处理的。
“也罢,今日老夫和大家说说,我们东林诸位君子的宏愿。”钱谦益说道。
厅堂中渐渐安静,人人静候钱谦益解释。
“大明朝这些年来,道德日益低下,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与民争利,荒淫无道!所有上天才降下灾祸,以示天心。”
众人点头,天下灾变,都是人间有恶事,所以天意有所警告,这是自孔圣以来不变的真理。从万历年间开始,天灾不断,这就是上天在警示大明的天子,不得倒行逆施。
“老夫日夜苦思,要如何上体天心,拯救万民呢?以我等东林的薄力,只怕力所未逮。”
众人微微叹息,即使东林党权倾天下,还是不能完全控制朝政,每每东林为了天下万民,提出一个符合圣人之道的建议,就有其他齐党楚党浙党阉党阻挠。
比如大明从万历开始,朝廷征收茶税海税丝绢税布税。
这怎么可以!
这是朝廷搜刮民脂民膏!
这是不仁的行为!
东林党为了江南百姓的福祉,在先帝朱由校继位后,不断的提出彻底取消茶税海税丝绢税布税,结果遭到了阉党的强烈阻挠,屡屡失败。
“老夫窃以为,要想行善政,唯有让朝廷众正盈朝。”钱谦益道。
如何众正盈朝?
自然是借着朱由检刚登基,多多的与朱由检接近,不断地灌输正确的道德观念,让朱由检知道东林党的高尚道德节操和政治主张,最终达到对东林党万分的信任,由东林党人组成内阁,乃至将朝中所有要职,全部由东林党的正人君子担当。
如此,人心必善,天意必喜,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为了这个救民于水火的宏愿,吾等必须暂且忍耐。”钱谦益长叹道。
众人懂了,此刻的退让,是为了天下的太平。
“钱公,我等错怪你了。”质疑和指责钱谦益的年青人们急忙跪倒,泪流满面,为了天下的利益,钱谦益不惜玷污自身,实在是太伟大了,不愧是东林的领袖。
“这里有钱某备下的折子,是为了在适当时候,向圣上提出的,你们不妨替我润色一下。”钱谦益取出几份奏折,递于众人。
“……朝中诸位大臣尽是君子,何以以小人监视之,吾等受辱掩面焉……请撤东厂!”这个折子,是要求撤销监督朝廷百官的特务机构东厂,恢复对官员的道德操守的信任,只有君信臣,臣爱君,天下才能太平。
众人点头,东厂每天监督,他们做事小心翼翼,喝个花酒都不畅快,简直辱人太甚。
“……各省地河道监管,以宦官监督朝中官员,此君臣相疑也,当撤之。”从嘉靖皇帝开始,到天启皇帝,朝廷屡屡派太监监督地方官修建水利,水患起则杀监督的太监,太监们发了疯一样的盯着水利修筑,这是红果果的怀疑地方官贪污水利钱财嘛,太伤害官员的自尊心了。
众人叹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贪污?那些水利倒塌,关地方官什么事情?派太监监督根本就是侮辱!
没有监督,道德高尚的官员也不会贪污的!
“……天下税负太重,上苍震怒,请撤茶税海税丝绢税布税……”这是为江南百姓请命。
众人用力点头,都是江南的官宦乡绅子弟,谁家没有一些生意?以往每年要缴纳这许多的税赋,朝廷简直太过分了,根本不该收钱!
“……马政荒废,天下无马,乃魏忠贤纵容陕西刁民霸占马场,改为田地,可增加陕西田赋每亩五钱银,以此买马。”
众人点头,这事情指的是大明西北的马场没马,魏忠贤设立名目,在京城骑马的,要额外交税,后来干脆强行摊派骑马名额,收取税金,这厅堂中几百人,至少有半数遇到过摊派的事情。
魏忠贤说,西北干旱,马场无草,不能养马,谁信?就算是真的,地里泥腿子的事情,又关他们p事?
增加田亩赋税,甚好!
反正他们在座的人,都是有功名官身的,根本不用纳田亩税。
就该让泥腿子多交税!身为读书人,身为人上人,就该有特殊的额待遇!
“钱公的奏折,字字珠玑啊。为了天下,为了大明,钱公可谓劳心劳力啊,虽诸葛复生,不能过也。”众人涕泪交加,几个带头质疑钱谦益的人,更是跪在地上,大哭谢罪。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钱谦益背手而立,感叹无比,“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诸君共勉之。”
韩爌郑三俊陈于廷暗暗冷笑。
年青人就是好糊弄,随便几个大道理,就把他们吃得死死的。他们完全看不懂,为什么不能阻挠美女进宫,以及不能拿美女的事情,激烈的和皇帝对抗,更看不懂这些奏折的背后真意,他们只是习惯性的认为,只要是不收税,就是好事情,只要自己家里的钱多了,就是好事情,只有自己这些读书人才算人,地里种地的泥腿子都不是人,交多少税,死多少,都没有关系。
为什么不能和皇帝在美人的事情上计较?
17岁的中二年青人,有什么特点?
国家灭亡了,没关系,不管是流寇当皇帝还是满人当皇帝,只要认可他们的才能,都无所谓
家被人烧了父母被人杀了,没关系,只要仇人有个漂亮女儿,那么一炮泯恩仇,完全是符合圣人以德报怨之道的
漂亮女朋友漂亮老婆被人抢了被人绿了,那还得了!此仇不共戴天!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斩杀此獠碎尸万段诛灭九族!
谁敢阻挠17岁中二皇帝抢美人,这是比把大明卖给蛮夷更严重的事情,就算是道德值满级的东林党干的,中二皇帝也绝不可能放过!
一时被年青东林党们的热血懵逼,差点和中二皇帝死杠的钱谦益等东林魁首,冷静下来看清局面候,再给钱谦益十个胆子,他也绝不会在美人一事上,和皇帝有任何的冲突。
只是这些事情不能明着告诉这些同样是中二青年的东林党新生代。
不然,保准被娴熟使用双重标准,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新生代吵翻了天。
钱谦益迫不得已,提前泄露了今后的布局,微微有些后悔,却又有些得意。
这些新生代东林党,果然还不堪用,果然容易利用,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看出折子背后的文章。
这如许多的折子背后,其实只有四个字:个人利益。
撤销东厂撤销河道监督,还不是为了能够为所欲为?
撤销茶叶税海税丝绢税布税,还不是为了能够把朝廷的钱,合法的留在自己的口袋里?
只要皇帝准了这些奏折,以江南一带为根基的东林党,以及支持东林党的乡绅,就能为此得到大笔的利益。
这些看了奏折欢欣鼓舞的年青人,只是在本能上,感觉到了对自己的有利,却还远远的没有达到用大道理,掩饰自己的利益,争取自己的利益的程度。
“儒家的真意,你们还要好好的读啊。”韩爌叹息道。
一群年轻人认真点头,完全不知道他们想的真意,和钱谦益韩爌郑三俊陈于廷等东林巨头口中的儒家真意,其实南辕北辙。
……
“为了寻找两个女子,就骚扰全城,圣上这是扰民啊。”在京城的另一个地方,一个官员叹息着,却绝口不提水美纪杀人满门。
“这个也不要提。”另一个官员反对道。
已经不提水美纪杀人全家了,连区区扰民的奏折,都不能提?那还要言官做什么?
“不能!因为东林党一定什么都不会提。”反对的官员解释道。
几个官员默然。
东林党势力大,结党营私,党同伐异,挑起了大明朝的党派之争,他们这些原本各安其职的人,被迫团结在一切,或以地狱,或以师门,结成齐党楚党浙党,以求抱团取暖,但东林党的势力,依然稳稳的压着他们一头。
拥有大势大局的东林党,不需要做什么惊人之举,只要稳扎稳打,就能轻易的碾压他们。
“就因为我们局势恶劣,为什么不拼一把,说不定反败为胜。”垂手站在一边的少年握着拳头,激动的大声说道。
几个官员微笑着看着他,少年人都是满腔热血过分自信,总想着别人不做,他来做,就能获得奇效,一举翻盘。
“你说得对,假如我们已经彻底失败了,那自然要抓住任何的机会,可是,我们现在还不到绝境,更没有把握,就在这么一个小小的事情上,与天子作对,会获得我们想要的东西。
成,不过是天子道歉,放回美人,提议的言官或能微有小名
不成,则是被圣上大怒,暗恨在心,以后步履艰难。
压上身家性命,去博取一个如此小小的利益,风险实在太大,智者不为也。”少年的父亲微笑着解释。
少年还是不服,但是恭敬的点头。
众位官员微笑,少年人都是这样看不清轻重,口服心不服。
“我们什么也不做,看明天的大朝,会发生什么意外。”一个官员道。
明天,是朱由检登基后的第一次正式大朝议,必然精彩万分。
“我听说,东林党在谋算进入内阁,并且一举得到首辅的位置。”有官员冷笑道。
“首辅?他们也真敢想。”另一个官员道。
“我听说,户部在制作抽签。”有个官员爆出冷门消息。
用抽签决定内阁?
众人沉思,像是东林党会提的建议,像是大明不管事皇帝的风格,像是17岁新皇帝会答应的事情。
……
东林党的年青人已经退去,几个大佬却还在沉思。
随便找个道德口号,就能忽悠得年青人一愣一愣的,但是,他们这些真正懂得权谋的人,却还要考虑一个重大问题。
作为站在道德高点的东林党,皇帝胡作非为的时候,怎么能不说话不表态不作为?
这不是自己打脸吗?以后还怎么标榜自己是道德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