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轩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大雪连山,寒风呼啸,他依稀记得,那天的雪也是那么大,那抹红色似乎是这天地间唯一一抹颜色。
那日,人间界白雪纷纷,偶有雪花微落,有一人笑看火树银花,张扬明媚。
那日,忘川河畔雪漫深处,大片大片彼岸花被风摧残,徒留一地火红。他看着她言笑晏晏的与黎子知说“前缘尽断,有憾不悔”的时候,他没敢现身。
可他却知道,她已经知晓他在。
可是她任由自己魂灵尽散,神力为饲。愿以魂镇忘川河三千年。
他很想问,当时……疼不疼。
那个小姑娘,在磕破皮后都得抹着泪向他撒娇,那天她流了那么多的血,她一定是疼的。
他想,可是她又能在命人秘密处死黎子辛后,掩盖好打斗出来一身的伤,笑着那么若无其事,还能向他吐槽今日听戏本中的悲苦痴情人。
当尘埃落定的那一瞬,他终于品尝到了悲苦。
世间大梦一场,人生几度秋凉,可怜秋月叹彷徨。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呢。
他开始尝试去了解她,说来也可笑,明明两人携手共伴万年时光,他却发现怎么也看不透她。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云灵儿的所作所为,再站在云灵儿的角度看他的所作所为,他却只能哑然。
他只觉得她和他当初认识的那个云灵儿已经渐行渐远了很长时间。
可两个人似乎都在维持当初的表象。
他记得先六部首还是黎子知,他每天神神叨叨的说要批命,后面批出来了以后,他又说他从不信命。
他当时就觉得这个人满嘴神神叨叨,言行不配位,但是母上那时候还在位,拿了他的判词后深信不疑,当即秘密召他:“你不能娶那个和亲公主。”
他那时便说:“儿臣不信命,您看黎子知自己信不信。”
母上悠悠叹了口气,便将判词带给了他。
【步步为营,局局成戏,
笑兮眼底平无波。
刀刃无血,人命无数,
心然从向善无辜。
生死最终成败谋,
红衣不复无始终。】
现在想来,原是每一步,都走在了命定的路上。
他们之间,原来早就是个悲剧。
他还记得他拿回去的时候,她看了一眼,似乎稍稍楞了一下,但是仅仅是一瞬间,紧接着便勉强笑着问他这是什么。
他当时还以为是她被吓到了,现在看来,一切似乎都是早有预兆。
茶已经凉了。
寒风凛凛,院中红梅也落了一地。
他苦笑,还真让那个神棍给说中了啊。
当年他还在哂笑黎子知满嘴荒唐,却发现自己本身便身处荒唐地。
一只灵蝶穿过大雪,穿过红梅花瓣雨。他抬手,灵蝶停在了他的手上,扑棱棱了一下,一抖一抖翅膀,似乎已经精疲力尽。
这只灵蝶已经陪伴了他八百多年。
蝶妖八百一十年化形,今年已经是八百零九年。
他算了算日子,今年已然是人间界的除夕。
过了今日,这只灵蝶就能化形了。
漫漫神界,至少还有她生前嘱托黎子知带给他的这只灵蝶,也算是睹物思人了。
思及此,他默默的注入了一丝灵力给灵蝶。
随后,他叹息了一声。
又是一年除夕。
他想下人间界去看看,当年和她一起去看过的那些风光。
灵蝶静静地落在他的肩头。
日月如梭,原来转瞬间人间又是数千年。
人间也下雪了,他打着伞,穿着红色的归云锦绣制的衣袍,耳边似乎有一个人带着笑。
“阿轩,你要多穿点红衣服,你看,红色多张扬呀,我们刚好可以穿情侣装。”
可惜啊,火树银花依旧,却无人再张扬了。
他走过了他们一起走过的景色,眼看着他人成双成对,对耳边充斥的欢声笑语充耳不闻。
一个人过知心桥,一个人去看姻缘树下的红牌。
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沧海桑田,千年时光,姻缘树已经生灵,见到他,小老头瞪大了眼睛朝他拜了拜。
他摆了摆手,问道:“本君当年和王妃挂的牌子可还在。”
姻缘树灵愣了愣,随后答道:“早在千年前,王妃便亲自取走了。”
他似乎没想到这个答案:“什么?”
那老头颤颤巍巍,似乎怕哪句话说错惹怒了这位杀神大人:“王妃当时说,早有一天您会过来取牌,不如她先取走,随后在您需要的时候直接给您好了。”
“王妃……当时还留了方手帕……”
小老头颤巍巍的取出,上面明显附上了云灵儿一抹神识。除他外,若有他人打开必会焚毁。
他默了一瞬,伸手接过,一瞬间方帕展开,在他没注意的时候,那一丝丝神识散开又聚散到了灵蝶的身上。
灵蝶抖了抖翅膀,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摇摇欲坠了。
他看到了一首诗。
似乎,是他的判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