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犯畏罪自杀,如何处理还用我教你们吗?”
“大人,其他四人呢?”
“哼,进了我锦衣卫,岂有平白无故放人之理?继续行刑,做好口供,把罪名坐实再说。”王成说完,呸的一下,吐了口吐沫,出门时恶狠狠地说道,“都他娘的打起精神来,这回再出差错,有你们好看。”
若是在平时,王成或许还有些顾忌。
但眼下,神宗皇帝驾崩才一个月,新皇又病倒了,据说昨日新皇吃了秉笔太监崔文升的药后,一夜狂泻三四十次,眼看是不行了,朝堂上早已乱成一锅粥。
锦衣卫主官也是日夜轮守在皇宫里,哪里还会有人在意刑房里死个人。
***
暮色四合,夜禁的鼓声一下一下地传来,李林氏守在前院,焦躁不安在等着。
“夫人,老爷他们回来了。”丫环青黛进来禀报。
“三公子呢?三公子可曾救回?”李林氏一边追问,一边往外迎。
“婢子不知,婢子远远瞧见老爷的车子,便进来禀报夫人。”
侧门处,苍术正催促着小厮把车子往院里赶,李林氏赶出来,远远便追问:“我儿呢?老爷,我儿可曾救回?”
走在前头的李可灼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王成不仅想要钱,还要把罪名坐实。”
苍术说道:“夫人,锦衣卫扣着三公子和宁管事他们,秦公子......人没了。”
“人没了?如何就没了?”
“锦衣卫说秦公子畏罪自杀,遗体我们带回来了。”
一听这噩耗,李林氏顿时摇摇欲坠,幸好半夏和青黛双双扶住她,才没倒地。
这人才进锦衣卫半日,就没了,想到儿子还被关在里面,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李林氏忍不住大哭起来:”老天爷啊!您开开眼吧,给我儿一条活路吧......”
“呀!”这时负责赶车的那叫牛黄的小厮突然叫道,“秦公子的手好像动了一下。”
“胡说......”苍术刚要斥责小厮,却见车上的秦风喉咙真动了一下,然后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苍术吓了一跳,他方才亲自探过秦风的鼻息和脉博,人明明是没了的。“秦公子,你你你......”
李林氏也停止了哭泣,与众人怔怔地看着车上的秦风。
李可灼钻研过医术,知道人有假死一说,心里倒是安定得多,他于是上前察看秦风的双眼,又探了探他的脉博,问道:“贤侄,你没事吧,感觉如何?”
“我.......咳咳......这,这是哪里?”
秦风目光有些茫然,看着院中众人,仿佛不认识。
“好了,好了,老天有眼,没事了。”李可灼见秦风脉象逐渐平稳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快,把世侄扶回房去休息。”
秦风双手撑着上身,已自己坐了起来,默默地打量着众人,又看了看四周,他身上衣裳湿透,夜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寒战,喃喃地说了声:“这......季节不对。”
李可灼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有些烫,连忙让连翘和牛黄把秦风扶进屋,然后自去配药。他平时炼丹,家中便有药材。
***
东厢,屋里只剩下小厮连翘,秦风打量了房中摆设。
红木雕花滴水床,床边是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
对面的窗边有一小方几,两张梨木镌花椅,小方几上摆着一个青花瓷瓶。
“这是哪里?那年哪月?”
连翘愣了愣,还是答道:“这是京师啊,万历四十八年八月,秦公子不记得了吗?”
秦风听了喃喃道:“万历四十八年?那就是明朝了.......”
“秦公子,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我头有些痛,醒来后,许多事都记不得了。”
“啊?那小的去呼老爷,老爷会炼仙丹,想是能让秦公子记起前事的。”
秦风不出声,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似乎整个人还处于恍惚之中。
其间,李林氏带着两个丫环端药进来,让秦风服下之后,又询问他狱中情形。
秦风却是答不上来。
李林氏以为他是吓傻了,不免又是失望,又是担心。
她又问了些话,秦风勉强答了,却总给人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夫人,秦公子不会真傻了吧?”丁香跟着李林氏出了房间,便忍不住说道。
“莫胡说。”李林氏虽喝斥丫环,却也有同感,自打秦风醒来后,确实像变了个人。
只是她挂心狱中的儿子,暂时顾不得这些。
书房,李可灼又在来回踱着步,时而眉头紧皱,时而长叹一声。
李林氏推门进来。
“老爷,你就不能找找同僚或者上司,把三郎救出来吗?”
李可灼看她一眼,又长叹了一声:“唉!如今朝堂上暗流汹涌,这几日只怕又有大变,当此紧要关头,能找谁去。”
李林氏忍不住埋怨道:“说甚暗流汹涌,分明是你没用......哼,如今上到首辅,下到九品小官,哪个不在结党营私,东林党、浙党、楚党、齐党、昆党,数也数不过来,偏你整日就知道炼丹,如今我儿下了狱,竟是找个人偏帮都难。”
“丹药.......”李可灼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一握双拳,仿佛下定了决心道,“夫人不用担心,明日我便去,把我儿救出来。”
第二天一早,李可灼赶到紫禁城东侧的文渊阁。
大明王朝的内阁辅臣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就在文渊阁。
此时内阁辅臣共有三人,方从哲,刘一燝,韩爌。
三位阁辅正为新皇的病情焦头烂额。
新皇朱常洛八月初一登基为帝。
八月初十,郑皇贵妃送新皇八个美人,被压制了一辈子的新皇欣然收下,一时没把持住,是夜,连幸数人。
新皇身体本来就差,如何经得起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不出意外,病倒了。
随后服用秉笔太监崔文升所开之药,一夜狂泻三四十次,已至命悬一线。
而崔文升是郑贵妃的心腹。
万历朝的国本之争,郑贵妃一心想扶儿子朱常洵上位,若不是大臣们死保,时为储君的朱常洛恐怕早被废了。
如今朱常洛病了不找太医,却偏吃崔文升的药,此事颇为诡异,大臣们因此纷纷上表,指责郑皇贵妃指使崔文升谋害皇帝。
眼看又是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朝堂。
当此之时,李可灼走进了内阁,向三位阁老呈上了自己炼制的丹药。